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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爱情故事

多伦多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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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转载必究)
 
 
第一章 · 明天的事
 
 

我伸手拿过手机,把设置好的闹铃摁掉,然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10月10日,早晨6点30分,随即我便从床上跳起来,走去了洗手间进行洗漱准备出门。对于我来说,每年的10月10日,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广州的天气,10月10日,那应该算是秋天了,但广州依然很热,于是我穿一件短袖出门就足够了。而之所以赶这么早出门,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惊动”我父母,他们还是好好睡觉吧;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并没有资格参与这个日子。

从加拿大回广州后,我虽然和父母住在一起,但这一年多来,我从来都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也不和他们说话,仿佛我只是这个家庭的一个陌生租客而已。而去年在多伦多皮尔逊机场坐上那趟回国航班的时候,我也不曾想到过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此不可挽回。

走到我家小区的门口,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和师傅说去重庆大厦,师傅点了点头,几秒钟后,出租车加速,驶离了小区。

其实重庆大厦也是一个小区名字,几年前,父母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说是为我结婚作准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面,说实话,没有房子,哪个女生愿意跟着你,即便女生愿意,女生的父母也不会愿意的。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我拿出手机,给彤彤发了条短信:

(早安,我爱你。)

我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要发这条短信,看着短信成功发送的提示,我的心情开始变得有点沉重,也有点不愿意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这样就一年了。于是,我慢慢闭上眼睛,试图去抓住脑海里面的每一刻记忆。

过去那些年的时光像放电影般一帧又一帧地出现了:广州,渥太华,和多伦多,这三座城市宿命般地交织在一起。

最近我时常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怎么选择?也许,只要在从前做出稍微的改变,结局就会大不同了吧。

我怕有一天会忘记那些点点滴滴,不如,趁还年轻的时候,把事情写下来,把那些深刻的事情永远记录在这个世界上。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一切要从四年前开始讲起。

*   *   *

2011年的8月30日,我出国前的一个夜晚,在师范大学的操场,彤彤给了我一张纸,她说那是一份手写的契约,我得签字。契约大概的内容是,如果我出国后变心了,她就会凭借这合约去法院告我。

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好纯粹,因为快乐而在一起,也因为在一起而快乐。在这毕业之际,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我却要为了事业,为了理想,选择出国留学。我知道她是很难过的,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笑着听完我说的一大堆“IT金元狂潮”、“纽交所敲钟”、“创业风投”的等等幻想。

我觉得这是一种天生的使命感觉,因为我从小就告诉自己,必须要出国,必须要睁眼看世界,而且必须要创业,做一个企业家。我的梦想之地是美国的硅谷,可是综合各种因素,如学费、社会安全度、移民难易度等等,父母还是替我选择了加拿大。

坐在操场跑道旁的看台,我一边搂着彤彤,一边毫不犹豫地在她递给我的合同上签完字,然后我便转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老婆,咱们要不去开房吧,这最后一个夜晚,你得好好伺候一下我。”

彤彤的全名叫陈颖彤,她是一个很乖很听话、属于贤妻良母类型的的女生,和她相处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很有安全感很舒服,因为她都听我的。平时,她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一直都很大男子主义地霸占着她的一切,而且她也知道我暴躁的脾性,自从成为我女朋友后,她就基本没和别的男生朋友有来往。

我想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比她对我好、比她支持我、比她听我话的的女人,可惜这个道理是我现在才想明白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也转过头在我耳边用气息回我:“去金岛酒店?”

最后,我们去的是星星酒店,因为我喜欢那里的设施,他们家床的旁边还会有一张长椅,我们很喜欢利用这张长椅来自由发挥。

在性的方面,我和彤彤一直都很合得来,这也是我们可以长久爱情保鲜的原因之一,有的时候我还真庆幸是我发掘了她的潜力,她真的可以满足我所有的幻想,但我们即将分隔两个国家,并要忍受好长一段时间的无性恋爱,这对于我和她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所以,我躺在星星酒店的床上对她说:“最后一个夜晚,可以不戴套吗?当留个深刻的纪念呗。”

“不行。”她果断地拒绝了。

“最后拔出来好吗?我只想试试这个过程,老婆,老婆,啊,老婆。”

每一次我有事求她的时候,我都会嘴甜地不断喊她老婆,而每一次她都会答应我的要求,除了这一次,这应该是我印象中她第一次对我说不。

她躺着侧过身子,并看着我的眼睛说:“等回来娶我的时候,我就让你不戴套。”

彤彤的眼神很坚定,这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期待。虽然我并不是她的初恋,但她的第一次是给我的,也许因为她是一个传统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我似乎比她的学业、比她的事业都要重要,她认定了我,什么都给了我。

那一刻,我理解到戴不戴套是她最后的底线,所以我笑着说道:“我和你闹着玩而已,别那么严肃,乖,一定回来娶你的。”

说罢,我们开始接吻,开始抚摸,开始做我们经常做的事情。

我们很享受在床上的时光,我们每一寸皮肤的触碰,都充满着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爱情。我喜欢她那被征服的样子,我也喜欢她在最后忍不住的呻吟嘶喊,当她越用力抓着我手臂的时候,我就会越觉得我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是我的,她跑也跑不掉。

我们在星星酒店待到了十点半,穿上衣服后,我要送她回家,她家住在白云区,真的是挺远的,但我们都习惯了,尤其是各种倒公交车和倒地铁的日子,可惜,我走了以后,她每天就要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这个夜晚我陪她坐地铁坐到了公元前站。我家住在黄埔区,和她家真的是位于广州的东西两边,但公元前站那里就是我们两家距离的中点。

我和彤彤说行李还没收拾好,因此,待会还得赶紧回家把行李整好,我属于那种临上飞机前才开始准备行李的人。站在地铁的月台,我正想和她道别的时候,她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串手链。

“雨果,给你。”她边说边低着头,并把那串手链往我的左手上套。

在我没有想到要准备道别礼物的时候,她却准备了,我有点惊喜、也有点感动地问:“这哪来的?是什么东东?”

“我买的,戴着它,在加拿大注意安全。”

“好的。”

这时,我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但就在那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红了。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因为刚刚在床上的时候,我以为这个夜晚是一个快乐而享受的道别。

她红了的眼睛也让我开始感觉到难过了。

“我等下一班车好吗?”她轻声地问了我一句。

我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抱紧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傻姑娘,在她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我,是上帝的错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的想回到那个出国前的夜晚,狠下心来和她说分手。

几分钟后,新的一班地铁准备进站了。我松开双手,然后看着她说:

“乖,早点回家,别太想我。”

我们两人相处的时候,她总是处于弱势,而我更多的是展示出果断和坚强的一面,即便在这离别时候,我也要继续做坚强的一方。

她的目光从我的眼睛转移到我左手上的手链,然后,她又抬头看着我问:“在加拿大读完书后,你真的会回来吗?”

她看见我又点了点头,便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有的时候,口说的承诺,对于那些即将分隔两地的情侣来说,已经有足够的意义了。

这回,她走进了地铁的车厢,并转身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了手。当地铁车门关上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湿润了,但我立刻强忍住,没有让泪珠真正地流出来,因为我觉得我并不是个把爱情放在生命里第一位的人,我知道我也不能那么脆弱,去加拿大读书是为了将来的人生,这并非爱情里的生离死别,不就是异地恋嘛。

但大家从小都应该听说过一个道理:异地恋是不会有结果的。

每一位经受过远距离折磨的人都知道,孤身在异地,要不想没那么痛苦,只能压迫自己情绪,削弱自己的爱意,让自己没那么想念对方,也没那么在乎对方。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这就像减肥一样,每一顿饭都让自己吃少一点,直到某一天,让自己变得没那么容易饿了。但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很多人都选择了让对方好过一点:分手吧。

但我偏偏不相信,我脑海里面从来没想过“出国就要分手”这么一说,我认为只要共同的目标一致,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彤彤在广州好好工作,我在加拿大好好读研,两年后我就可以回广州找份体面的工作或者直接创业,等事业稳定了便迎娶她。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认真的。何况先不说毕业的事情,明年放暑假我就可以回国看她了,和她也就分开8个多月吧,应该没事的。

彤彤所乘坐的地铁列车只用了十秒钟不到,就在我面前完全消失了,然后我拿出手机打给了她。我就这样开始陪着她聊,一直聊到了她回到她家门口,而我也回到我家的小区。最后我们还是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因为她不愿意在她父母面前和我打电话,而我也不愿意在我父母面前和她打电话。

我和她父母见过一次面,但她父母觉得我不是一个老实人,因为我看上去对感情也不认真,而且又要出国读书,恐怕要耽误他们的乖女儿好几年。他们最希望的就是彤彤赶紧可以找一个老实的、对她好的男生,而家里条件并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重点。

也就是,彤彤不但要承受和我分隔两地的煎熬,还要承受她家里人给她的压力,那时候的她,也太不容易了。

*   *   *

第二天的清晨5点,妈妈就把我叫醒了,我是早上10点的飞机,但父母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错过航班。

我和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有点特殊,他们总喜欢命令我做这个事情,命令我做那个事情,或者说,严禁我做这个事情,严禁我做那个事情。比如,还记得高考出分数后准备报志愿那会,我和爸爸说想读个经济学或者金融学,他拍着桌子瞪着眼睛地斥责我道:“男孩子只能学理工科,这样工作才好找,以后才有出息,你就去读电子工程吧!”

电子工程在那几年确实很吃香,但现在这个年代,都是软件行业的天下。同时,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让更多背景平凡的人有了出头的时候,爸爸的武断被现实严重打脸了。

我也想有出息,但我和爸爸对于如何才能出息的问题上存在意识形态上的偏差。这几年来,我一直痛恨爸爸对我专业的选择,因为我的大学生涯,我宝贵的青春,都被各种电路知识、数学算法折磨得无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二极管,三极管,MOS管,还有傅里叶变换和拉普拉斯变换,你们统统去死吧。

而我喜欢做些什么事情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对于每一个年轻人来都是很重要的问题。我曾经有很认真地进行思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最后只想做个商人,并且要成功运营自己的企业。每次我把自己的这个理想和我爸爸妈妈分享的时候,他们都会笑,他们的笑容属于那样觉得我还是太傻太天真了的吧。

但彤彤从来不会觉得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当我每次和她分享大胆想法的时候,她都会给予我正面的支持,这也是她难能可贵的一点,她真的很相信我的能力。

我带去加拿大的行李并不多,一个书包加上两个行李箱,而且我还往行李箱里面塞了很多方便面,那时候,我不了解加拿大的生活,我以为去到加拿大后的前几天,吃腻了汉堡的话,很难买的着方便面,现实是,老外也吃方便面的。

从家到机场大概30分钟的路,我坐在小车的后座拿着手机给彤彤发了条早安短信,然后便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退后的广州城风光。

(早安,我爱你。)

对于一座城市的感情,真的要到离开的那天才能有深切的体会。这座城市很美,很有历史,也很有现代感。清晨的时分,广州城的老人们都已经站在珠江边打打太极、跳跳健身舞了;广州市第六中学的大门虽然还没开,勤奋的住校生却都已经开始站在学校的足球场读英文课本了;这会,其实离上班的时间还远着了,但海印桥上已经开始车水马龙了。这就是广州,即便是在清晨,你都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动静和活力。我爸爸是潮汕人,我妈妈是湖南人,他们在广州相遇,然后诞生了我,我便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因此,我和大部分广州的年轻人一样,讨厌远离家乡的感觉,所以,我明确地知道我毕业学成后,是一定要回国、回广州发展的。

一家人在车里沉默太久,直到快要进入机场高速的时候,才由我妈妈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

“雨果,你都要出国了,那你和彤彤的事情怎么办呢?是要分手吗?”

我很警惕地侧头瞅了瞅爸爸,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路况,专心地开着车。

没听到我的回应,妈妈便接着说:“去到国外,好好读书,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妈妈这是话里有话,因为她一直看彤彤不顺眼,我这样一出国,妈妈也是放下心头大石,因为我终于可以见不着彤彤了,在她看来,长久的异地会让我和彤彤自然而然分开的。

爸爸是个知识分子,我认为他是讲道理的,所以我更宁愿和他谈彤彤的事情。我记得有一次爸爸开车送我去交签证的时候,他问起过彤彤:

“你女朋友最近怎么样啦?这要毕业了,有什么职业打算?”

我当然尽力地去夸彤彤道:“爸,彤彤已经找到了外企的工作,工资有八千一个月了,这是一般本科生都做不到的。” 

爸爸问:“那是她家人托关系给安排的吧?”

我快速回答道:“她自己靠实力找的。”

“哦,是吗?不错不错。”

通过那一次和爸爸的对话,我大概可以看出我爸爸其实还是挺开明的、挺理智的,而且他应该也不反感彤彤,所以,在这车里面,我选择向我爸爸“求救”。

我故意地反问爸爸道:“爸,你当年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不也被单位调去过外省差不多两年吗?你和我妈算是异地了吧?”

爸爸并没有回话,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专心地开着车。

“时代不一样了,”妈妈接过话说,“我们那个时候可单纯了,谈个对象,就是奔结婚去的,都是一心一意的,哪像你们这个年代的,你要是出国两年,你俩谁都熬不住。”

我快速回应道:“妈,我明年暑假就回来一趟。”

“你在加拿大呆着找找实习,做做兼职啥的呗,你回来干嘛?”妈妈反问我道。

这回,轮到我选择沉默了。妈妈也是特爱我,但和我爸爸不一样,她从来不强求我有什么出息,或者说我可以去到什么高度,她只希望我平平安安,乖乖读书拿到学位就好,然后老老实实呆在加拿大生活,最好就不要回国了。她一直觉得中国的环境污染很严重、社会戾气逼近临界值了、食物也很不安全,她希望我直接移民变成加拿大人吧,娶个洋妞,生个洋娃娃。

见我又不回话,妈妈便继续说:“你来来回回坐趟飞机,我还得花好几天求神拜佛保佑你坐的飞机不会掉下来了。”

“妈,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罢,我侧头再瞅了瞅爸爸,他依旧是面无表情。说实话,我倒希望他可以说句话,或者表个态,这起码让我心里有个底。

其实,为什么我妈妈不喜欢彤彤呢?难道是因为她觉得彤彤家里条件没有我们家好吗?2011年的我并不知道具体理由,而且那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事情,因为妈妈一般都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尤其是第一个介绍给家里人认识的女友。所以,我以为只要我和彤彤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家长都会为孩子的意愿而做出让步的。

由于机场的停车比较麻烦,爸爸只能短暂地把车停在了机场门口,然后我和妈妈便要迅速走下车拿行李,她拉着一个箱,我拉着另一个箱,而爸爸并没有下车,他需要尽快地把车开走。

在离开前,爸爸微微弯腰,通过副驾驶位的车窗向我和妈妈挥了挥手,与此同时,他终于说话了,他朝我喊道:

“雨果,好好学习,到了记得报个平安!”

我向他点了点头,正准备也回他一句的时候,副驾驶位的车窗已经被他关上了,然后他脚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对即将展开的留学旅程感到了不安,但这种不安的感觉持续了好几秒钟后,就被妈妈的话打断了:

“走走走,要迟到了,登不上飞机就麻烦了。”

我们来得这么早,又怎么可能会迟到呢?但在白云国际机场的大厅取完机票后,妈妈还是不断加快脚步地领着我到安检处,然后目送我走了进去。我其实还挺想在这大厅里和妈妈一起耗着时间,陪她多聊几句话的。 

*   *   *

飞机的安检应该算是我从小到大觉得最烦的工作程序了,因为要把随身物品都拿下来再复原,真的是很折磨人的。

“你站住!别走!你站住!把你手上的这串黑曜石也脱下来!”

黑曜石?通过那位凶神恶煞的安检大哥,我终于知道昨晚彤彤给我的这串手链是什么东东了。看着这串黑曜石在安检的塑料箱里和我的钱包、手提电脑一起进入了X光机器,我不禁想起了昨晚和彤彤的道别。

我和彤彤是高中同学,所以我们从15岁就开始认识对方,但我们最初的时候并不算是很熟。我们六中虽然也算是广州市重点高中,然而,说实话,高中那三年六中的老师管得真不严,所以我谈了恋爱,她也谈了恋爱,然后我们都在高考前分手了,因此,在相互安慰的过程中,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每天晚上都躲进被窝里给她打电话,我们一直会聊到一方先睡着,然后另一方才挂电话去睡觉。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那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直到我踏进大学校园住宿的第一个夜晚,我才搞明白。

我从来没有住宿过,更没有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住过。第一天夜晚在大学城里住的时候,我感觉非常不适应,听着室友们的呼噜声,我到了半夜十二点还睡不着。于是,我便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床,走到了阳台。

真的,那一刻看着阳台外炎热而又安静的夜空,我感觉到了孤单,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似得。当我翻开手机通讯录想找人聊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彤彤这个夜晚没有给我打电话,这个夜晚缺少的就是她的声音,而她也是同一天搬进大学的寝室。

我立刻就给她打了过去,也没考虑过她是否已经入睡。

几声“嘟”后,我便听到她熟悉的声音,但声音中略带疲惫,我猜我吵醒了她。

“喂,这么晚呢,雨果?”彤彤问道。

我略带抱歉地解释:“额,是啊,我睡不着,没吵醒你吧。”

“没有没有,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也没什么事,今天第一天搬进寝室嘛,就是有点不习惯啦,你不会不习惯吗?”

“还好,我适应能力强嘛。”

“那挺好的,额,”我迟疑了一下后说:“我看你今晚也没给我打电话嘛,我就是想也问问你那边的情况咯。”

“嘿嘿,”她笑出声了,然后接着说道,“有点累嘛,今天搬行李搬了一整天。”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咱们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我再问道,“那就是上大学后,我还是可以每天晚上听到你的声音咯?”

这时,她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大概过了三秒钟,她才回答道:“好啊。”

“嘿嘿,”轮到我笑了,我这是开心的笑,“我后天军训,你呢?”

“我呀,我比你晚一天。”

“那明日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呗?”

“好呀。”她一口就答应了。

第二天在大学城的“新天地”吃完午饭后,我在陪她走回师范大学的路上向她表白了,而她也答应了。从那以后,她就成为了我的女朋友,担任起平时陪我吃晚饭、周末和我玩和我闹和我睡、考试期间督促我学习的角色。

 

   

第二章 · 多远的距离

 

我刚在安检门的里侧收拾完东西,手机就响了,我一边往候机室走一边解锁来看,是彤彤发来的短信:

(到机场了没?)

我回短信道:

(到了,已经在等飞机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很快,我又收到她的新短信:

(我出门吃个早饭就要上班了嘛,我爱你哦,一切要顺顺利利哦。)

我便回:

(别买豆浆喝,不健康,都是直接冲粉兑水冲的,我也爱你哦。)

然后,我把手机摁成了待机放进口袋。在一起很久了,我们都非常了解对方的说话习性,或者说这是一种默契吧。比如,我知道什么样的对话场景下她会回我话,以及什么样的回话表示对话的终结。

我和彤彤在那个时候已经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了,打个比喻,这种感觉像是“完全的信任”,我不会因为她突然没空陪我,就会生疑她是否在陪别人,她也不会因为我和别的女生在微信上聊天就开始吃醋;我知道如何哄她,她知道自己的生气何时该结束;我会在大伙朋友聚会的时候表现出听话小男人的感觉,她会在只有我们两人空间的时候满足我一切的需求。

在候机室里,我并没有选择坐在椅子上,而是走到落地大玻璃面前,静静地看着机场的跑道和跑到上面停放着的飞机。

哪一架是我即将要乘坐的飞机呢?相信每个走到这位置的旅客第一时间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太多坐飞机的经验,上一次坐飞机已经是刚中考完事后,爸爸妈妈带我去厦门旅游的时候了,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发明高铁。所以,我有一点恐惧坐飞机,万一在天空中掉下来了怎么办,是吧。 

“Hi,你好,你是林雨果吗?”

突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对我说话,我便转过身,看见一个比我高半个头、斜刘海的白净男生站在我面前,并伸出了手想和我握手,他应该就是张志明。我们两周前在一个加拿大留学聊天群里面认识的,恰好他也是广州人,于是我们就约好了订同一班飞机去渥太华。

没错,我们的目的地是渥太华,我们要去留学的学校是渥太华大学(University of Ottawa)。另外,渥太华是加拿大的首都,我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吧。然而,中国居然没有直飞加拿大首都的航班,所以,我们要先在温哥华转机,然后才能到达渥太华。

“对,我是林雨果,你可以叫我Hugo,你好你好。”说罢,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好的,Hugo,你可以叫我Chiming。”

就这样,我认识了我留学生涯中的第一个朋友,张志明。他后来也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兼创业合伙人。

张志明毕业于执信中学,那可是百年名校,光凭这点,就足以让我对他有了很好的第一印象。随后,我们坐在候机座位上,一见如故般地开始各种聊:大学的生活、交往过的女朋友、未来的职业规划等等。

他也是一个很有创业想法的人,在他看来,互联网思维和手机移动端应用会发展地很快,这和我的观点不谋而合,我们还开玩笑说,等毕业了,要不一起搞搞公司吧。没想到,那时候的一个玩笑,最后变成了现实。

我们在十点钟的时候准时登上了飞机,张志明告诉我,这对于国内航空公司来说,真的是奇迹。他是一个爱旅游的人,所以坐飞机的次数很多,他还告诉我不要紧张,只要挺过起飞的几分钟和降落的几分钟,飞机是十分安全的。

我觉得幸好认识了张志明,否则我也不会在飞机冲破云霄的过程中,出乎意料地感觉平静,也许,我只是以为自己恐惧坐飞机而已。另外,如果没有认识他,恐怕我到达加拿大的第一个夜晚,都不知道该睡哪里了。

因为一直连行李都懒得收拾,我原本的打算是到了渥太华机场后,打辆出租车随便找个宾馆先住着,然后再找未来要居住的公寓。而张志明在国内已经联系好接华人的机服务和家庭旅馆,他甚至已经找好了未来要居住的公寓。

于是,我也在那趟飞机旅途中,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张志明未来的室友。

*   *   *

其实,对于要出国留学的同学来说,出国前一定要做好各种研究和准备,比如住宿、比如接机,可以多搜索当地的华人网站,多了解了解当地的风俗文化,否则到达后还真是两眼摸黑,不是每个人都像我那么幸运,可以在最开始,找到一个能给予帮助的可靠朋友。

虽然,我早就知道加拿大有很多中国人,但也是次日下午到了温哥华机场后,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点。首先,机场的很多员工都是中国人,其次,机场的各种指示牌都有中文翻译,最后,连机场的广播都有中文的版本。但能看到一些黄头发白皮肤或者黑头发黑皮肤的外国人,也足以让我和张志明很兴奋,因为这表示我们真的来到了国外,我们真的来到了加拿大了。

利用温哥华机场的无线网,让我有机会给父母和彤彤报平安,但因为他们正在熟睡中,所以我给他们发的微信,也只有等我到渥太华了,他们才会看到。而我和张志明也顺利地在转机前拿到了自己的学生学习许可(Study Permit),当然,这只是留学的第一步,未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我们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国外的学习和国内完全不一样,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地写出了这句话,也许纯粹的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实际力量,但它确确实实讲清楚了中外高等教育的差异和距离。

很多时候,我都没有办法向国内的朋友和同学形容在加拿大读工程专业到底有多幸苦,因为他们不会明白在国外一切都玩真的,真刀真枪,绝不含糊,老外的大学生们都是拼死拼活地在读书,而我自己在渥太华大学的生活,确实也是到了将要猝死的地步。

那种论文随便摘摘、作业无意抄抄、考前认真准备小抄的庆幸心理,千万不要带到国外的大学里头,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渥太华大学的工程学院有一个很变态的规定,只要挂科两次,就立刻开除,除非是天崩地裂,或者各种临时患重病,也许还有微弱的机会保留住学位。我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就有两个和我同专业的中国留学生被开除了,他们都来自国内的“211”以上的大学,却最后收拾包袱回国了。算上别的专业,第一学期就被开除的中国留学生不少于5人。

因为温哥华和渥太华有四个小时的时差,我和张志明到达渥太华的时候,已经是东部时间凌晨一点的,不过我们一走出机场,就坐上了家庭旅馆的接机车。所谓的家庭旅馆,就是指中国人到了国外买了好多House(“别墅”),然后把自己闲置的House当宾馆一样租出去的生意。像渥太华这种人少地多的城市,高层公寓都是给学生租住的,绝大部分当地家庭住的都是House。

来接机的是一对南京中年夫妇,他们都已经移民好多年了,和他们交谈中我就可以大概体会到中国人痴迷移民加拿大的四大原因:安逸、环境好、食品安全、和教育条件好。他们把加拿大赞美得可以飞天了,这其实也满足了我对这个国家的憧憬。于是,从和他们见面开始,我感觉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着和国内空气不一样优越的感觉,我甚至可以准确地形容出这加拿大空气的味道:那是雨后竹林的气息。

那个夜晚,到了家庭旅馆后,我和张志明行李都没整理、也没给国内报平安就累得睡过去了。我依旧清晰记得我在加拿大睡的这第一觉,我做了很多梦,那每一个梦都把我内心的弱点暗示了出来,尤其我梦到了我和彤彤双方父母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第二天的早上,我几乎是惊醒的。

我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原来已经是中午12点了,我又看了看隔壁床,张志明还在熟睡中。我小心翼翼地起了床,然后走到这房间门口处,那里有一块白板,上面用油笔写着无线网络的密码。而待我一连上这无线网,我的微信消息就“砰砰砰”地都蹦了出来。

当然,彤彤发来的信息是最多的。我一条条地读,读到了她最后一条的“晚安”,然后我也回了她一句“晚安”。

是的,如果我现在是加拿大东部时间的12点,那么国内就是北京时间夜晚12点,我们刚好有12小时的时差,于是,从这一天起,我和彤彤就正式开始了白天和黑夜刚好颠倒的远距离爱情。

往后每一天的夜晚7点半,我都会给她打电话,因为那恰好是她上班途中的时间,我在那个时间一般也不会有课;而每天夜晚的12点半我都会收到她的电话,因为那恰好是她午休的时间。

*   *   *

渥太华大学是一所百年学校,其各教学楼的建筑风格都十分有欧美复古感,刚开始上课的那几周,我每天都很兴奋,因为感觉自己身处于格调很高的学术环境中,每当白人教授在讲台上激情四射的时候,我都有种要把书读好的使命感。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要顺利完成学业,除了格调和情怀,你还需要过人的实际毅力。我虽然讨厌读理工科,但若要证明给父母看我可以做更大的事情,我还必须得完全征服自己的理工科专业。

在渥太华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平均下来我都是凌晨3点睡的。我被课业深深地折磨,那是从心理到生理的全方位折磨。我一学期上着四门课,一般的研究生同学都会选择两门课或者三门课,我选择四门课的原因就是我想早点毕业,早点脱离工科的苦海。每门课都有繁重的作业、项目和论文,巨大的学习压力已经让我喘不过气来了,我甚至一度淡忘了自己的创业梦,因为我心里想的是,如果可以顺利毕业的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很少主动和父母打电话,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们不了解我,而且他们也无法理解我在国外的不容易,有一段时间,妈妈经常给我打电话,每一通电话都用无比担心的口吻来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别的可以不管,学位一定要拿到。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儿子比她期望中地还要努力读书。

彤彤是我唯一的聆听者,她也是一位很好的聆听者,所以,在有限的聊电话时间里面,我可以毫无拘束地和她诉说我在渥太华的各种不容易,然后,我便可以从她身上得到很多安慰。每次和她聊完电话,我都会觉得自己重新充满力量,并可以打鸡血般地再投入到学习里面。

其实一个人在国外读书,除了学业带来的困难外,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孤独。在这里,你要习惯每天自己买菜做饭和每周自己去洗衣服,以及在你真正闲下来的时候,你只能看看美剧打发打发时间,或者说,到同学家串个门吃个饭。

孤独在词义上约等于寂寞,无论男生还是女生,独身在国外,都会遇到寂寞的问题,所以,很多留学生把学业稳定了,就开始积极地找生活上的伴侣,毕竟朋友还是无法根本地解决寂寞问题的。于是,谈恋爱便成为了留学在外大家最重要的经历之一了。

当你寂寞的时候,想找个对象作依托,恰好对方也寂寞,这样成功在一起的几率就会超级高,因为这是一种需求互补的匹配,因此,你也许并不需要多喜欢对方。我以前一直觉得这样的爱情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但是现在仔细想想,本来爱情不就是要寻找一个可靠的依托,并相互扶持地走下去吗?

陆陆续续地,我身边的朋友和同学配对成为情侣,当然,张志明也找到了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叫Samantha,是一位刚上大一的“CBC”(在加拿大长大的中国人),他们是在教会的活动认识的,这算是上帝给予他们的一种缘分了。而因为我已经有伴侣在国内了,所以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一个安安静静、认认真真读书的学霸。我内心知道我肯定不是一个真的工科学霸,现实是高压残酷的学习环境彻底把我压在了图书馆;而彤彤的存在,也让我克制我自己,让自己和身边的女同学保持距离。

我有一个女同学叫璐璐,她算是我比较好的学习搭档吧,有一次,她发短信和我说:

(我看你经常忙于学习,自己也不做饭的,要不以后你都来我家吃吧,我做饭,咱们一块吃。)

这样的邀请无疑是就是明显的主动信号,但我也只能装作反应慢地假装没有看到这条短信。

*   *   *

自从张志明交了女朋友后,他几乎每天都很晚回家,有时候,他还不回家过夜,这倒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搬出去和Smantha同居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虽然我并不是单身的人,但说实话,看着近在自己身边的室友每日都可以和女友面对面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我也很难免会开始感觉到了一丝的孤独。

但这样的孤独感,在更多的时候,我都会选择把它压抑在自己的内心,或者释放在和彤彤的视频聊天里面。我和彤彤大概每周视频一次,每一次我都会要求她满足我的幻想,虽然她都很配合,但这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我们异地无性的煎熬。

于是,有好多个写完作业的孤独瞬间,我内心都会有一种冲动:回国一趟解决需求,然后立刻赶回渥太华。但这并不现实,所以,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我在出国前就料想到了这种煎熬,所以我必须要学会承受。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拼命读书,写完作业就再多看几本书吧!又比如各种和朋友出去玩,我选择的是拼命读书。而要说各种出去玩,张志明比我玩的次数多得多,毕竟他交了一个“CBC”女朋友,所以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资源接触本地的老外,而老外最爱的就是各种派对。

我们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安排在了圣诞节的前一周,所以,再前一周的那一整周应该是我们最繁忙的复习周,图书馆里的人已经多到没有足够位置了,我也只好待在家里复习。这里随便提一句,对于加拿大人和美国人来说,圣诞节就像咱们中国的春节,应该是一年里面和家人温馨团聚最重要的节日了。但和春节的热闹完全相反,圣诞节那天,渥太华的街头死寂一片,因为几乎没有商店和商场是开门的,连超市都不开门。

复习周里有一天晚上,具体忘了是周几,张志明突然也很早回家了,我还以为他也是想要回家复习,但他进门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嗨,雨果,今晚有个派对,Samantha的一班朋友,还有一班卡尔顿大学的,你要一起来吗?”

按照我平常学习的时间表,我肯定会拒绝的,但那个夜晚,我莫名其妙地很想出去放松一下,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考试要点掌握得烂熟了吧,也也许是因为我被学习压抑太久了,我也会有想玩的时候,于是,我欣然答应了。

我觉得那是命运的驱使,虽然我不信基督教,但有的时候,就是上帝给你在恰当的时机安排好了事情,你是没有办法躲开的。

因为,在那个派对里面,我遇见了一位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女生,她的名字叫周月爱。

  

 

第三章 · 不能说的秘密

   

在我看来,渥太华其实从十月份开始就算冬天了,我记得有那么一年渥太华就是从十月份开始下的雪。对于一个南方男生来说,第一次看到漫天大雪的时候,还真是挺激动的。

那么渥太华的十二月份呢?那可是已经零下二三十度了,属于严寒,这是在广州永远体验不到的温度。

我穿上黑色的风衣,戴上手套和帽子,和张志明一起出了门。Samantha已经是在楼下等着我们,然后我们一起坐上公交车,前往她一位朋友的House。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老外的派对,所以还蛮兴奋的。

Samantha告诉我们参加派对的都是她的朋友,当然,她的朋友们也会邀请各自的朋友过来。我们来到的时候已经稍微有点迟到,大伙们都正在玩游戏了,而且场面挺热闹的,有一组人在玩飞镖,有一组人在玩扔乒乓球,还有一组人直接在边欢呼边喝酒。

进屋后,我环视了整个House的一楼,然后,我的目光落很快就在了一位女生身上,因为全场人里面,就那个女生并没有参与游戏,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厅里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她穿着长裙,但依然能看出腿很长,她的头发卷卷地垂落在肩膀上,她手肘撑着椅子,手掌托着下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发呆,也似乎在思考问题。

精致的脸庞,高挑的身材,这两句话,是我那时候脑海里能想出来对她的形容。

不知道为什么,纵使现场大家再吵闹,我的目光就不是太愿意离开她的身上。突然,她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似乎在寻找人,而我便看清楚她穿了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站着的她显得更加有味道,她看上去有我那么高,甚至可能比我还高一点。两秒钟后,我便转过头,以免和她产生对视,让她发现我一直在看着她就不太好了。

她似乎和这屋子里的人都不是很熟,那么是谁邀请她来的?我走到Samantha旁边,小声地问了她这个问题,但Samantha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这种女生,肯定有男朋友,要不就有很多男生追,这是我看她第一眼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我随后还不断往她那个方向望去,试图再多看她几眼,这会,她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她是在等邀请她来的那个人吗?然后,那个人没来?

我莫名地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连玩游戏都有点心不在焉了,尤其玩扔乒乓球的时候,我每局都输,所以也被罚了不少酒。很快,我就有了醉意,我连忙和大伙表示我需要休息一下,其实,我内心想的是,要不走去女生那边,主动和她聊几句,顺便交个朋友。

恩,我仅仅是想交个朋友而已。正当我想往她刚刚坐的位置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见了。

啊?她走了?难道就在我刚刚玩游戏的那一小会儿,她就走了?

好吧,我只好选择去这个House外面去透透气,冬天渥太华的室内都有暖气,但有的时候,室内太闷热了也不好。我一手拿起挂在门后的风衣,一手打开了门,然后走了出去。这时,门口处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看来大家都需要出来透透气。

在严寒的室外站着,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抽烟,那几个人都在吞云吐雾地品尝着香烟,其中一人还主动和我打招呼,他用流利的中文问我:

“哥们,来一根中华吗?”

他叫梁永仁,是Samantha的朋友,也是Samantha众多CBC朋友里面说中文说得最好的一位。我向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那时候的我,真的非常鄙夷抽烟的这种行为习惯,因为我不明白,抽烟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而且百分百增加患肺癌的几率,但为什么总有人对吸烟上瘾,难道都是为了耍帅吗?

“你们抽吧。”

“试试啊,放松一下嘛。”梁永仁继续说服我接受他的烟。

但我还是摇头了,我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略微有点尴尬,于是,我想赶紧找个话题和他聊聊:

“刚刚里面有个高高的女生已经走了?”

我这所谓的话题,还是离不开那个女生,而听到是关于女生的话题,梁永仁身边的两位哥们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回答我:

“刚刚有人接她走了。”

好吧,她真走了,而且还是被人接走的。我顿时有点小失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因为一个陌生女生的事情而失望呢,是因为我也开始寂寞了吗?

“对她有兴趣啊?”梁永仁问道。

“哪有,”我连忙解释道,“我有女朋友的了,我就是好奇嘛。”

“没事,伙计,刚刚来接她的人看上去长得挺挫的,你有戏的,哈哈!”说罢,梁永仁还笑出声了。

我摇了摇头,向他展示一副无奈的笑容,然后我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啊?是谁邀请她来的?”

我其实就是顺着话题一问,但没想到,梁永仁居然还真的知道答案。他把快抽完的烟头扔到了地面,其实就是扔到了雪堆里,然后看着我说:

“就是接她走的人邀请她来的,我不认识那个人,不过,我猜那个人今晚有点忙吧,所以他们计划有变吧,然后那个女生的名字叫周月爱,是我女朋友的同班同学。”

她叫周月爱?听到梁永仁解释得那么详细,我有点吃惊了:“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我都说我女友是她同学咯,要不帮你打听一下她?”

虽然我心里面在说“好啊”,但我还是表面上婉拒了梁永仁:“我靠,我又不认识她,而且我真的有女朋友啦,别开玩笑啦,哥们。”

“哈哈,好吧。”说罢,梁永仁又拿出一根烟,作出给我递过来的状态。

我还是微笑地摇头拒绝了,然后我说:“我还是先进去啦,你们接着抽吧。”

而屋里那班人一见我回来了,立刻又拉着我去玩游戏,于是,那个夜晚我一共喝了无数多杯的酒,到最后,我都忘了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   *   *

我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看了看没有彤彤的微信,就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

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我感觉挺懊恼的,喝酒真耽误事啊,不仅仅让我损失了好多复习的时间,而且还让我忘记了给彤彤打电话。

在和大家玩游戏喝酒的时候,我直接忘记了要在夜晚7点半的时间段给彤彤打电话,那是我来加拿大后第一次没有准时给她打电话,我想她肯定生气了,但现在是国内凌晨一点,她肯定又睡了,我都无法给她打电话解释一下。

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切身感觉到,有时差的远距离,确实让我们的沟通变得没那么有时效性了。

洗漱完后,我就赶紧坐到书桌旁,重新投入复习当中。我第二天要考的那门课叫“Stochastic Processing(随机过程)”,是一门超高难度的数学课,其教授叫Peter Galko,我明显感觉到他不爽中国人,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

那为什么,我昨晚又如此掉以轻心地出去玩了呢?张志明原来也有这课的,但他在期中考的时候就“Drop”了(选了的课,上了一段时间觉得不适合自己,可以放弃不继续上),那他肯定放心玩啊!

我越想越后悔,越后悔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觉得原来滚瓜烂熟的知识点都生疏了。我可是要一个学期上完四门课的人,所以,只要有一门课稍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就感觉自己要完蛋了。于是,我一直复习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也就是我通宵了。

然而,虔诚的通宵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运,第二天上午考试的时候,虽然已经喝了三杯黑咖啡,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于是,试卷上的很多题目,我都做蒙圈了,而且我明显感觉到最后几道大题,我是乱做的。

考试结束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我要挂科了:“学霸”要挂科了,“伪学霸”要露出“真学渣”的面目了。如果要说从小到大,我有没有遇过什么学习低谷的话,这一次肯定算是非常严重一次的低谷了。那种感觉就是,明明自己一学期以来都兢兢业业地,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如意,这真的是让我感到无力以及怀疑自己的水平。

当大家还留在课室里互相对答案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书包,默默地走出课室,我一直相信,只有考得好的人才会乐意各种对答案。我边走边拿出手机来看,彤彤并没有回我清晨发的“早安”微信,然后我就直接给她打过去,但她已关机,估计是已经睡了。

回到家后,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既然我最信任的人无法安慰我,那我就坐在书桌旁开始自我反省。

我挺清楚自己的现实处境:本来就厌恶工科,还得为了毕业强迫自己当个学霸;繁重学习压迫我的身心,而适当玩耍也会产生罪恶感;国内女友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孤身在国外生活,还得克制自己,和每一个认识的女生保持距离。

我觉得自己已经属于精神上的亚健康,尤其考试带来的身心折磨。明明自己考砸了,但后面还有考试,而且只要挂两门课就直接开除了,所以,能否迅速调整自己的学习心态,成为了避免一泻千里的关键了。不过,这样的折磨其实也挺锻自己的大心脏,起码,我一直觉得我后来创业初期的顺利,得益于在渥太华大学工学院读书时那段煎熬的日子。

*   *   *

我和彤彤已经有两天没有取得直接的联系,但我觉得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什么,我太熟悉她了,所以我有信心可以很快哄回她。送花是我常用的手段,国内电商的快速发展,让我身在加拿大就可以很轻易地买花,然后直接送到她单位的前台。她要是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穿过所有同事,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样的画面感还是挺强的。

果然,加拿大东部时间夜晚八点,我收到了彤彤的微信:

(我收到花了。)

看到这微信后,我就立刻给她打电话过去:

“喂,老婆,花漂亮吗?”

“算你聪明,知道我喜欢白色的玫瑰。”

我能听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忍住了自己的笑容。

“那必须的,怎么样,已经在上班了?”

“是啊,今天好忙啊。”

“那你今天穿裙子了吗?”

“恩,是的。”

她这么隐晦地回答,应该有同事在旁边。

“裙子短吗?我见过吗?”

接下来有十几秒种,我只能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她应该是走出了办公室,走去了洗手间和我继续聊:

“裙子短与不短,你也不在我身边啊,另外,你是,只喜欢我穿短裙子的样子吗?”

“肯定不是啊,你无论穿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真的。”

“那你说说你最喜欢我穿什么的样子?”

“我最喜欢你,”我还真思考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不穿衣服的样子。”

“哎呀,雨果,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好想你啊,怎么办?”

“我也好想你啊。”

“不信,你要想我就赶紧回来。”

“我说认真的,我也好想你啊。”

“那你何时才能回来?”

“我放暑假就回来啊。”

“行行行,我得回去工作了。”

“好的,你加油哦,爱你。”

“爱你。”

彤彤就这样原谅我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和她说第一次去派对的事情,也没有和她说严重考砸了的事情,这也许就是有时差异地的相处方式,因为有些事情错过了,有些情绪错过了,就没有意愿再提及了,也有很多情况是直接忘记了要提及。

于是,慢慢地,我就习惯了没有必要和彤彤分享我在加拿大的全部事情。

*   *   *

国外大学教授改卷子的效率和国内完全无法比,这边的教授们经常是第二个学期都开始了,才给你成绩的,因为他们十分会充分利用假期去度假。所以,我提心吊胆地渡过了整个寒假,居然还不知我那门“Stochastic Processing”的成绩,幸好,我其余三门成绩都是A,这保证了我起码不会被开除了。

我在加拿大的第一个寒假基本上都宅在了家里,我偶尔会去我那个女同学璐璐家吃饭,偶尔璐璐来我家吃饭,当然这些,我都没有和彤彤说,我觉得就是吃个饭嘛,还好吧,不用汇报吧。张志明则陪Samantha去了加州玩,一玩就是一个寒假,所以家里就我一个人。而说实话,自从张志明谈恋爱后,我就发现相比学习,他的心思更多放在了玩上面。同时我相信,他和我一样,我们的创业梦想和满满激情都快被现实消磨掉了,在做室友的这一个学期里,我们都没有尝试过认认真真地坐下来,并好好讨论一些可行的创业想法。

而我也在这些孤独而又狂刷美剧的日子,渐渐地淡忘了周月爱这个人和那个夜晚的派对。我感觉和她就真的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毫无缘分,也不会有相交的时候。何况,我是有女朋友的,我也不能再从周月爱身上期待些什么了吧。

一个在渥太华大学读电子工程,一个在卡尔顿大学读?读什么来着?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对她知道得太少了。总之,我和周月爱连在校园里偶遇的可能性都几乎没有。那精致的脸庞和高挑的身材,和那吸引我的瞬间,也许永远只能在脑海里回味了。

但我后来发现,原来那个派对,居然是我和周月爱最有机会的一次,如果那天,我真的大胆一点,或者说冲动一点去认识她,后面就没有那么多故事了。

  

 

第四章 · 渥太华爱情故事(上)

   

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我终于知道了我“Stochastic Processing”的成绩:B。我是在家里看到这成绩的,面对电脑屏幕,我长舒一口气,然后就跑去了张志明的房间,和他激动地握了一下手。在渥太华大学的工学院,“B”就代表勉强及格,我这回真的是运气好到家了,和挂科擦肩而过。

于是,我成为了那个学期,全系挑战四门课一学期成功的仅有两名同学之一。

然而,在我得到好消息的同时,我的大部分中国同学,都得到了噩耗。2011年秋季学期的“Stochastic Processing”成为了渥太华大学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血案。全班,一共13个中国留学生挂科,直接导致其中两人被开除(他们还挂了别的课),而那两人都是我的朋友。

在残酷欧美学习环境里面,你爬不上去,就只能掉到了谷底,你若想要爬上去,或者说存活下去,那你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

我个人也通过这一次期末考试的洗礼,晋升为别人眼里的真学霸了,而且是有学校官方成绩验证过的学霸。我觉得这样的认可是我在工科学习里面的里程碑,它让我意识到原来我比我想象中地要对工科有天赋,它也让我有了足够的自信去为毕业疯狂地继续选择四门课一学期。

接下来,我的目标变得清晰了:一定要搞掂第二次的四门课。基于这个目标,我便更加有动力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起码我不会再干那种在考试前的某天晚上出去派对的事情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的第二次四门课一学期,就变得非常得心应手了,我甚至觉得我应该再多选一门课,凑成挑战人类极限的五门课一学期。工学院里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知道我和讨论我,也越来越多中国学生主动和我交朋友,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自己还算是小有名气的。

同样的道理,被开除的同学也变得小有名气了。大家也在讨论他们,毕竟在华人的圈子里面,丑事更容易传千里。 被开除的两人,其中有一人,家里直接给安排好了后路,便直接回京城工作了;而另一个人家里条件并不算太好,所以出国留学对于他来说,就等于承担起了他父母一辈子的期望,这样的重担,几乎把他压崩溃了。对了,后者的名字叫C君。

C君失踪了,C君自杀了,C君回国了,C君转去卡尔顿大学了,C君转去亚岗昆学院了……一时间,关于C君现状的传言四起,而且,没有人联系得了C君:他室友找不到他,他电话打不通,以及,他不用微信等社交软件。

总之,C君就这样毫无交代地消失在了我们这班同学的世界里。要不报警吧?2012年三月份的时候,有人提出过报警的想法,但最后并没有人去执行。我和C君并不算是很熟,但我们上课的时候,经常可以坐到一块,因为我们俩都经常是最后一秒种进课室,所以只能都坐到了最后一排去了。而平时私底下,我和张志明他们玩得比较多,和C君就几乎没有任何的互动了。

我和彤彤在电话里提起了一下C君的事情,彤彤给我的建议是要不我也是试着联系一下C君。于是,在2012年四月的某天早晨,我还真试着给C君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Hi,C君,好久不见,要不一起出来吃个饭?)

让我感到震惊以及受宠若惊的是,C君居然回复我了,那我岂不是工学院里面唯一一个可以找到C君的人?

C君在短信里回复道:

(好呀,要不去Walkley那家寿司店吧。)

*   *   *

吃饭的那天我很准时就到了,而C君是提前到的。他原来是一个胖胖的男生,按现在的话来说,他有着像大白一样的身材。但那一次再见到他,他明显消瘦了许多。不过,我还是开心的,起码他没有像传言一样失踪了或者自杀了。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交流了,那顿饭,我们吃了两小时,他自己就巴拉巴拉地讲了超过一个半小时。他从被开除后的心理变化,讲到了找学校申诉无果,再讲到了申请卡尔顿大学被拒了,最后讲到了亚岗昆学院的多媒体专业录取了他。

在国外的教育系统里面,有“University”(大学),也有“College”(学院)。一般来说,学院有点像国内的大专院校,学院教给学生最实际的技能知识,让学生一毕业,就可以通过掌握的技能找到一份工作。而在大学里,教授教给学生的大概是一种抽象的学习能力吧。

说实话,在渥太华,我感觉,还是亚岗昆学院出来的学生好找工作,大学里毕业就等于失业的人太多了。顺便说一句,这个年代,要是在国外读电子工程等专业,失业率应该是百分百的,社会需要的是程序员,而不是电路设计师。为了要找份工作,大家到最后都会开始自学编程,无关你毕业于哪个工科专业。哎,在我高考的那年,全世界都以为读计算机的,毕业后就要去电器城卖电脑或者修电脑。虽说风水轮流转,但什么时候硬件专业,才会重新吃香呢?

于是,我安慰他说:“不错啊,看来你是我们这批读电子工程的人里面,唯一一个以后有机会找到工作的,好好读吧。”

但对于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来说,技校和大学的学位地位还是有天壤之别的,从大学“降格”到学院,那种心理的落差,还是让C君非常沮丧的,我相信他要真正接受这种落差,还是需要时间的。但我还是蛮佩服他的,因为被开除后,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为的就是可以继续留在加拿大读书,好歹也要争取一张文凭才回国。

我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开学,他告诉我五月份,五月份就是我暑假的开始,而到了那时候,我也已经考完了我第二学期的四门课了。

*   *   *

按照我连续两学期四门课的速度,我只需要在暑假的时候,做一个项目,外加上一门课,就可以毕业了,也就是,我是2011年9月份来到渥太华的,那我极有可能在2012年9月份前完成硕士学习。两年制的欧美研究生,硬是被我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

若真的要这么做,那我就要牺牲我宝贵的暑假了,牺牲暑假就意味着我无法回国看彤彤,也意味着我和彤彤要长达一整年都无法见面了。

或者说,我先牺牲毕业的速度,利用整个暑假回国陪彤彤。

说实话,我犹豫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一个不能感情用事的问题。我若可以提前毕业,那么我就可以提前从工科中解放出来,然后回国稳定发展,这对于彤彤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

因为彤彤,我还真的没有考虑过毕业后要留在加拿大找工作、甚至移民加拿大。所以,我觉得要狠下心来,把最重要的事情先做了,然后才能根本解决异地异国的问题。

但彤彤并不能理解我的决定,一听到我想暑假那四个月不回国了,她在电话的那头就沉默了。

“老婆,我答应你,我暑假的课业一搞掂,就立刻回国,然后我就不回加拿大了,真的,你要相信我。”

彤彤还是不说话,我便再说:“我们都已经熬了快8个月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乖啦,我们很快就可以挺过去了。”

我听到彤彤在电话的那头大声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的心情肯定是无比失落。

“或者,你申请个旅游签证,暑假来我这边玩玩?”我又提出了一个边缘解决方案。

这时,她终于说话了:“我要上班的好么。”

“可以请假吧,就一周时间?”

“我不能请连续超过两天的假,除非是生孩子去了。”

“那等我赶紧毕业了,回国和你生孩子?”

“少来。”

“老婆,我是说真的,这次绝对是真的,我保证。”

“你也是保证过我的,你这个暑假一定会回国的。”彤彤语气里尽是对我的失望。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不能光是为了爱情不完成学业吧?是吧?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我正事还是得做嘛。”

听到我说话的音量有点变大以及态度上开始有点不耐烦,彤彤立刻把电话给挂了。这就如一大盆冷水把我浇透了一样,我必须得停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去洗澡和换衣服。这是我和彤彤处理两人之间不开心时候的方式:冷战。或者说得准确点,我们喜欢在火山快要喷发的时候,终止对话,直到彼此把情绪克服为止。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没有联系彤彤,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又一次期末考的备战中。不是说我毫不在乎彤彤的感受,而是在那个时候,我更相信彤彤最后绝对会理解我的,何况她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我的气,一直以来,她都支持我的一切想法,而且是无条件地支持。这也是我喜欢她,或者说爱她的最大原因,我深信,她以后肯定是一位贤内助和一位出色的妈妈。

我又给彤彤订了一束白玫瑰花,这次比上一次整整多了20朵。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彤彤这次也许真感觉到我触碰她底线了,她收到花后,居然还是没有给我发微信。于是,我在想,我还可以给她送点什么呢?衣服?高跟鞋?化妆品?还是包包?

那时候,我没有想明白过,彤彤需要的也许仅仅是简单的、温馨的陪伴,以及,我可以对她温柔点和体贴点。

*   *   *

因为整个学期我都心无旁贷地学习,这一次的期末考试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但我也几乎闭关了一整个学期,把自己克制得半死,没怎么出去玩,也没怎么和别人聊天,包括张志明。我在家里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然后他在第二个学期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过家。他每天都和Samantha处于热恋中,我每天则和学术处于热恋中。

在这个刻苦闭关的学期里面,璐璐成为了我的好朋友,她是一个对工科非常有嗅觉的女生,她是我最好的学习伙伴,我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我不懂的题目,她都有能力解答我,我一直在想,如果璐璐也像我一样选择四门课一学期,那她肯定也没问题。我也一直在想,我忽略过她从前让我每日都去她家吃晚饭的邀请,而且她也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为什么她还是愿意长期地“陪”在我身边呢?

我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我想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果断以及狠心地和她说清楚过,而我自己也从来未曾想过要这样做。

那个暑假学期是我在渥太华的第一个夏天,但璐璐回国了,张志明也回国了,他直接带Samantha回国见家长了,我的两大好朋友都不在渥太华了,所以,我每天的生活又迅速恢复到了那既高强度又无聊的学习状态中。而直到了六月的中旬,我才有机会摆脱那图书馆和课堂这两点一线的生活。

某一周末,C君邀请我去参加他们亚岗昆学院的一个活动,他告诉我那个活动有免费的自助餐吃,而且还可以在那里玩竞技游戏,比如实况足球,比如2K篮球。我倒不是为了自助餐和打游戏去的,而是,我真的想远离学习透透气。

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那个是什么名堂的活动,因为最后的重点并不在活动本身,而在于周月爱。

亚岗昆学院坐落于Baseline车站的附近,对于渥太华大学的学生来说,那里确实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会无端端走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在Hurdman车站坐118路公交车,足足坐了40分钟,才到了Baseline车站,而C君已经在车站那里等着我了。

时隔将近两个月再次见到C君,我发现他又瘦了不少,我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靠,你咋啦?又瘦了那么多?你在故意减肥吗?想要和我一样瘦?”

他笑了笑,然后解释道:“我最近一直在准备雅思嘛,我之前的语言成绩过期了,导致我差点入不了学。”

看见他的笑容,我也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开心,起码,他看上去情绪已经要比之前好多了,而且,他邀请我来亚岗昆参加活动,也从侧面证明了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亚岗昆学院学生的这个事实了。

还是那句话,亚岗昆学院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就业培训基地,很多人在渥太华大学和卡尔顿大学读完书后,还得去亚岗昆“深造”一番,再多拿一个学位。

我们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一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教学楼。这楼外面的草坪上,有好多学生在踢球,而在场边还摆放着一个烤炉,这待会是用来给所有人烤牛排的,看来这里的自助餐就是汉堡任吃。

我们穿过这草坪,然后就走进了这教学楼里,根据我第一眼的目测,现场人多是多,但貌似乱哄哄的,而且没有什么互动性,大家都是跟自己的朋友在聊和玩。我还看到好多椅子和好多电视机,有一半的电视机在放着体育比赛,另一半则连着游戏机供大家打游戏。在电视机旁边有几个摊位,志愿者们在那里免费地给现场所有人分发棉花糖。

那到底是一场什么活动?我还是想不起来。

我和C君各拿了一串棉花糖,然后往一台电视机前面的座位走过去。在这过程中,我又四处地看了看现场的每一个方位,然后,我在一个角落里面,注意到了一个女生。精致的脸庞,高挑的身材,她就一个人托着腮坐着,不知道是在看体育比赛,还是在思考问题。

天啊,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时隔半年多,我居然再一次碰见了周月爱?而且是在一场亚岗昆学院的活动里面。

和许久前的那次派对一样,即使现场再吵闹,我的目光,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上。她的气质很特别,特别得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些短暂细节。

那个夜晚,她似乎在等人,但那个人好像没来玩,而是直接把她接走了。

严格来说,那一次不能被形容为“第一次见面”,因为只有我看见她,而她貌似并没有看见我,她应该对我没有丝毫的印象,所以这个时候,我对于她来说,纯粹又是一个陌生人。

 

 

第五章 · 渥太华爱情故事(中)

 

在电视机前坐下后,我就在想,我应该要做些什么呢?我是直接走过去和她搭个讪?还是说等这场活动的某个适当机会,自然地和她聊起来?

咦,我突然又想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难道她也是亚岗昆学院的学生?不对吧,我记得她是卡尔顿大学的,难道她又在等人?

我觉得她又在等人的几率比较大,这该死的“又在等人”,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有约了呢?

看我有点心不在焉,C君便问我:“你咋啦?怎么不说话呢?”

“没有,没有,我可能水喝多了撑着肚子吧,我想去个洗手间。”

说罢,我又站了起来,直径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我肯定不是真的只想去洗手间,而是为了多去看她一两眼。我一边走一边再望去刚刚周月爱的方向,她还是一个人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

从洗手间出来,我真的很有冲动走到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但我还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后,我又开始陷入地思考当中。我真的不是一个相信上帝的人,但因为张志明和Samantha的缘故,我是去过好几回的教会,听过好几回关于圣经的课程,所以我有点相信我们在生命里遇到的人和事,都是有安排的,而且都是有意义的。

想到这里,我又想去洗手间了,因为我决定要走过去和她聊聊。我转过头看着C君,当我准备开口说我又要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却抢先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

“说实话,你说我这个专业有前途吗?”

原来,C君也没有在认真看球,他应该还在思考并担忧自己的人生。

我立刻安慰道:“肯定有啊,你这专业不错啊,又做平面设计,又做手机应用的,何况亚岗昆学院几乎百分百的就业率,怎么也比以前强吧,你看我,我毕业后肯定在加拿大是找不到工作的,所以,还是你这个有前途。”

他点了点头,然后再叹了一口气。

哎,类似的安慰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希望他可以真的听进去,并重新拥有自己对于未来的信念。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一定要有向上的信念,一般来说,这样的结果都不会太坏。

我感觉不好意思再去洗手间了,我还是好好地坐在C君旁边陪着他看球吧。

球赛的半场休息就是免费派放汉堡的环节。这回,我和C君都要站起来走去这楼外面的草坪处,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还是回头看看周月爱,她也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重点是,她依旧是一个人。

她等的人,又没来?

我想努力地靠近她一点点,我便加快脚步,跟在她的后面,然后,我还超过了她,总之,在这楼外头排队领汉堡的时候,我成功地排在了她前面一位。这样,她就站在我背后。我心里面在幻想,要是她可以主动和我说句话就完美了。

我们这队伍陆续向前,每个人先拿面包,再选择自己要夹进面包的蔬菜,然后去取牛排,最后是添加酱料。我在添加酱料的时候还稍微地拖慢了一下时间。可是,自己不主动的话,女生又凭什么要主动和你说话呢?

在我以为幻想要结束的时候,便听到一女声在我后面说:“嗨,你们是亚刚昆的学生吗?”

虽然不知道叫的是不是我们,但我和C君都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我们看到面前只有她,那肯定是她在和我们说话。我惊喜地还没有想到该回答什么,而C君已经向她点了点头。

“你们好你们好,”她向我们一边走近一边微笑着说:“同学,我是来做社会调查的,可以和你们聊聊吗?”

她的靠近让我有了机会近距离地打量她,她今天穿上身穿的是一件条纹小衬衫,下身穿的是牛仔裤和平底鞋,她其实比我矮几厘米,另外,她化了淡妆,涂了有颜色的润唇膏。这整个搭配在休闲之中不失职场的专业感。

这回轮到我点了点头,而我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在楼里大厅她一个人坐了半天,因为她来做调查也不容易啊,她应该也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终于开口找人聊的。

*   *   *

我们三人拿着汉堡重新走进了教学楼,并挑了一个离电视机和人群都远的座位坐下了,然后我们边吃边开始聊天。按照她的话题定义,她是要来做关于国际留学生毕业找工作的调查的,她想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在找工作的时候会遇到些什么问题,不会写简历?缺乏的工作经验?还是缺乏所谓的“Connection”(“人脉关系”的意思)呢?最后她还需要调查的是,如果有公司愿意提供找工作的一些相关培训和实习安排,学生们能接受的价位又是多少呢?

我和C君都和她面对面坐着,这让我可以很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情以及她的小动作,当然她提出来的这些问题也让我好奇。我猜,她就是正在为提供这样服务的公司工作,那么,她是已经工作了?她多大了呀?她不是学生了吗?

于是,我便问她:“你毕业啦?

她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拨了拨头发,并开始解释道:“不是啦,这是我暑假实习,我们专业必须要有一个学期实习才能毕业的呀。”

“哦哦,那你是亚岗昆的?”

“不是不是,我是卡尔顿的,”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着我们继续说,“那咱们回到正题吧,你们亚岗昆毕业的话,在找工作方面顺利吗?或者说,你们知道在找工作的时候你们自己需要些什么帮助吗?”

我其实还想接着问她是卡尔顿哪个专业的,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好吧,她认真而又专业的表情让我不好意思扯开话题了。

“我刚来亚岗昆,额,所以,我也不太清楚。”C君很老实地说道。

“哦哦,这样啊,或者你有没有听些学长学姐说找工作的事情呢?如果有公司愿意提供收费的实习机会,你们会选择吗?”说罢,她看着我,貌似是期待从我这里得到些有意义的答案,好让她完成她的问卷调查。

但我快速地回答道:“我也读一年级的。”

我没说谎啊,我是研究生一年级嘛。

“啊,好的好的。”她虽然是微笑地说这句话,但我能看出她有一点点的失望,毕竟好不容易来渥太华最好就业的亚岗昆学院一趟,居然采访了两个刚入学的菜鸟。

我连忙补充说道:“虽然我在这里暂时没有找工作的经验,但我个人也听过一些学长学姐们说,实习经验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有公司可以提供收费实习的服务,我觉得也未尝不可,但这要求这种实习机会是和专业相关的,而且是要确实可以让学生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的。我以前在国内有工作过,额,我指的是实习过,我大概知道企业在招人的时候,会看重些什么。”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张口即来说了这一大通,反正我成功让她有了动力继续问下去。随后,她的访谈重点就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哦,原来,你在国内工作过啊?那要不你分享一下一些在国内找工作的经验,或者说,找工作过程中遇到的的挫折?”她继续问道。

被周月爱这么一问,我倒还真的想起以前寒暑假在广州找实习的经历。我大学有段时间对英语特别痴迷,所以,我对成为英语老师也非常渴望。大二那年的寒假,我刚拿到了六级英语的超高分数,所以,我便想着要不找份教英语的兼职做做。天河体育中心到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那一段漫长的路里面有着很多很多中小学的补习机构,于是,某一天,我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告诉父母我去哪里,我就拿着一大堆简历,去到了天河那边,挨家的补习机构地登门拜访。

那一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困难,没有补习机构愿意要我,他们拒绝我的理由大概都是“你太年轻了”、“你还在读书了”、“你读电子工程的教什么英语啊?”之类的。

直到我真的拜访到了我最后一站,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楼下的一家留学机构,他们居然收留了我,不过,他们不是让我去教英语,而是让我负责去整理出国留学申请的资料,包括文书和推荐信的校对审核。那年的寒假,我们三个大学的本科实习生,每天领着60元的工资,帮助了50个大学毕业生,价值150万人民币的客户,申请了美国、香港和加拿大的学校。

“这就是留学中介机构,”这最后一句话,我用特别特别认真的眼神看着周月爱说完了,“赚取暴利的内幕。”

“你以前是专门帮人申请出国留学的?”她扑哧地一声笑了,而且她笑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不好意思,我只是,额,我笑只是因为,完全没有料想到,是挺有意思的。”

我想她应该是对于我刚刚说的实习经历无语了,她应该也不知道如何继续她准备好的问卷了。

但我依然接续说下去:“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有工作经验很重要,有漂亮的简历很重要,但勇气和毅力也很重要的。”

这会,我已经把这对话的中心思想拔高了一个思想层次,C君则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认可,而周月爱则随即陷入了沉默。

难道是我太严肃了?见周月爱突然不说话了,我和C君也只好低着头继续吃汉堡。

过了好多秒后,周月爱才重新说话,她先致歉道: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我其实是在思考我以前做的事情,我觉得你的大学生活很酷很充实耶,而我以前读本科的时候,基本上都玩去了,没干什么实事。”

说着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她笑起来比她安安静静地面无表情,是要更加迷人。我便放下手上的汉堡,回应道:“没有啦,那只是我的爱好啦,你也有爱好吧?”

“额,”她斜45度地微抬头思考了一下,然后重新看着我笑说,“我喜欢看小说啦,哈哈,你说这个算是爱好吧?”

我顺着她的话接:“算啊,我也喜欢看小说啊,我偶尔还会动笔写写小说了。”

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我不信,你都写什么类型的故事哈?”

我快速地回答:“爱情故事啊。”

我确实写过不少爱情故事,那是在高中的时候,我把我和我高中女友的所有交往细节都放到了扣扣空间里面,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候也是够傻逼的,那些故事不仅仅被全班同学看到,也被全年级的同学看到了。

“哈哈,”她又笑出声了,而且又是持续好一会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太搞笑了,同学,你的业余爱好很多嘛,那你写的是正常的爱情故事吗?”

“正常的爱情故事?什么意思?”我反问她道。

“是这样的,我以前有个闺蜜,”这会儿,她又想笑,但还是把笑容忍了回去,“她说她也是写小说,然后把她的作品给我一看,我一看,居然是一个女同的虐恋故事,让我细思极恐。”

慢慢地,我们的对话内容逐渐各种偏题了,而C君也越来越插不上话。

“那你得看看我写过的小说,正正三观,这样吧,加一下扣扣?我到时候把最近新写的小说发给你瞅瞅?”

我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给她发小说,自然过渡到加个联系方式,才是我的目的。

“好啊,那你加一下我吧,我的扣扣号码是574442646。”

既然都加扣扣,为什么不多走一步,把微信也加上了吧,我说:“我现在少玩扣扣了,要不,也加个微信?”

“好啊,那你扫一下我吧。”说罢,她就拿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递到了我面前。

这时,我想起了C君,为了缓解他插不上话的尴尬,我便转头看着C君说:“要不你先扫吧,我还没加完扣扣。”

“额,我,不用微信,也不用扣扣。”

靠,我居然忘记了他是不用社交软件的人,那没办法了,那只能我和她互加了。

“你的名字是?我备注一下。”我明知故问道。

“周,月,月亮的月,爱,爱心的爱,周月爱。”周月爱把自己的名字分解了一番。

“哇,你的名字好文艺啊,这是一种简约的文艺,周月爱,周小姐,周小姐。”

被我这称赞,她又露出那不好意思地微笑反问道:“那你呢?你的名字是?”

“额,我叫,”我还作出了思考状,然后才说,“林雨果,雨果,就是那个法国作家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雨果,叫我Hugo,或者叫我作家。”

“受不了了,哈哈,”她再一次笑出声了,然后接续说,“你的名气好奇怪哈,应该没有中国人是这样取名字的吧?”

“我也不知道啊,那得问我爸妈了,哈哈!”我自己说着说着也笑了。

*   *   *

那个下午,我和周月爱算是正式认识了,然后我们一直聊到了五点多,才在Baseline车站道别了。在没有接触前,我以为她是一个高冷的女神,但通过聊天,我发现她是一个很爱笑、很热情、也很能聊的女生。

另外,我能发现她很聪明的,之后我们谈论的另外一些问题她选择模糊过去了。比如我问她平时课余时间都爱干嘛,她的回答是,大部分时间都和朋友逛街,和朋友看美剧看电影,和朋友研究作业之类的。

那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给了“朋友”,那就是目前没有男朋友呗?关于这一点,还有待我去多接触和多了解。

回到家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嗨,周小姐,我其实是渥太华大学的,读电子工程研究生)

也就是从这条微信开始往后,我都称呼她为周小姐。

她秒回道:

(是嘛,我还以为你是亚岗昆的,干嘛骗我?)

我再回复:

(周小姐一开始那么认真和严肃,搞得我都没有机会解释清楚。)

这回,我是等了十几分钟后,才收到她的回信:

(那怪我咯?)

她这么一回复,我便赶紧抓住机会说:

(我错了我错了,那我请周小姐吃顿饭补偿?)

这次,我是过了半小时后才收到她的回信:

(好啊,去哪儿吃?)

好吧,我觉得我不能秒回她了,于是,我故意拖了十五分钟后,才回复她:

(我最近学了一道新菜,在自家厨房里做粤式叉烧,要不来我家试试?)

我其实是故意邀请她来我家吃饭的,因为我们才刚认识,其实还算是陌生人阶段,如果这样她都愿意单独来我家吃饭,那证明她起码不讨厌我,而且还挺信任我的。

这次,她回复得动作快了不少,几分钟过后,我就收到她微信:

(好啊,叉烧,我喜欢。)

看到她这条回信,我兴奋地把手机扔到我旁边的沙发位置上。

  

    

第六章 · 渥太华爱情故事(下) 

  

要说最喜欢渥太华什么,对我而言,当然是这里的夏天: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茂盛的草树,丰富的河流,和清爽的温度,这里简直就是墨镜和短袖的天堂。当经历过长达半年的冰天雪地,你就会格外地喜欢和珍惜这里的夏天。

所以,我更加愿意把我和周月爱在亚岗昆学院的认识定义为我们第一次的遇见,因为这是发生在夏天的,何况她一直也不知道我之前就见过她。

夏天是渥太华最精彩的时光,它充满一切的可能性,但往往精彩的时光都难免稍纵即逝。很快我就发现,周月爱不仅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神秘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她还是一个复杂的女人。

她复杂到足以摧毁我。

话说回来,从我发微信邀请周月爱来我家吃饭开始,我就进入了“作死”的模式了,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做的,但我还是那么做了。我给自己找个借口是:无论我怎么玩,我能料想到我和她是玩不出什么结果的,而且我暑假毕业后还是要回国,我明确知道彤彤才是我最后的温暖港湾。

但最后我还是玩出火了,玩得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了。

周一到周五周月爱都要去实习,所以,要来吃饭的那天是周六,我一大早就去超市买了好多东西,然后便回家准备了各种食材。关于自己买菜做饭,我觉得这也是留学生活给人的另一种锻炼,我相信每个留学生回国后都是个让父母吃惊的优秀厨师。我记得我来加拿大前,连淘米都没试过,但在国外,我必须要先学会自己把自己喂饱。

也许是因为太想在厨艺方面表现好了,导致到实际操作上失误连连。叉烧烤老了,酸菜鱼不入味,红烧肉不够软,做糖醋鸡翅的时候连手指也切伤了。迷信地感觉一下,运气明显是不对路的,似乎上帝在警告我,我正在犯错。

大概十二点多的时候,她来短信说她到楼下了。我便立刻下楼去迎接她,在一楼大厅看见她的那一刻,在亚岗昆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这天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深蓝色的T-shirt,而且T-shirt边缘是束在牛仔裤里面的,原来,把衣服束在裤子里是她穿便装时候的习惯。

她还给我买了很多水果,打开公寓大门后,我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然后说:

“来吃顿便饭,还这么客气,买这么多东西。”

她露出得意地微笑看着我说:“我懂礼貌嘛。”

我家住12楼,在坐电梯的时候,我转过头,认真看了看她的侧脸,化了淡妆的她,把头发拨到了耳后,所以,她耳垂上那心型的耳环显得格外惹目。

突然,她也转过头来看我,我也被她发现我一直在看着她,于是,在那短暂的一秒钟,我们对视了,我尴尬地连忙重视正前方,并稍微仰头,看着那电梯门上方的楼层进度灯。

*   *   *

在我下楼给她开门前,我已经布置好餐桌了,饭菜都摆好,筷子勺子也准备好了。我想让她进门后就可以直接舒舒服服地在开始吃了。

不过,从她在餐桌旁坐下了开始,我就莫名地变得非常紧张,这和邀请璐璐来我家吃饭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记得我上次在亚岗昆学院还挺自信、挺能侃的,但这次换了场景,换了主题,连人物也只剩下我和她了,我略微有点不适应。总之感觉就是怪怪的,连她吃第一口鸡翅的时候连声称赞好吃,我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所以,整顿饭下来,都是她在找话题聊。比如:“你暑假为什么不回国?是要上课吗?”

我回答道:“是啊,我在上一门课,以及我在做一个项目。”

“那你岂不每天都挺忙的哦。”

“还好啦,还行。”其实我还想说这比起我前两学期的强度,简直是小菜一碟。

“那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我啊,我暑假过后就毕业啦。”

“那你毕业后是在这边找工作吗?”

周月爱提的这个问题,让我在那个瞬间想起了彤彤,也想起了彤彤已经对我暑假不回国感到无比失望了,如果我毕业后还留在这边找工作的话,彤彤肯定杀了我,然后,我们将近五年的爱情也要完蛋了。

我有点走神了,我便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她答道:

“我想我一定会回去的,你呢?”

她快速地答道:“我不想回国,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我毕业后一定要移民。”

在加拿大的安大略省,研究生毕业都可以申请“PNP”(省提名资格),然后进行排队等待移民。所以,除了学费便宜外,在加拿大留学另一大好处就是移民很方便,若是在美国,你毕业后,也许连工作签证都拿不到。

“因为安逸?”我问道。

“算是吧,”她一边说,一边稍微低头又夹了一个鸡翅,看来她是真心喜欢我做的鸡翅,还是因为我别的菜都做得太烂了,“不过我们MBA专业的,毕业都很不好找工作。”

就这时,我意识到,和我面对面坐着的她,稍微低下头准备去夹菜、去吃东西的样子,很真实很动人,这让我有种我们的距离变得很近的既视感。

“哦,原来你是MBA专业的?好高大上啊,总裁班耶。”

“我没告诉过你吗?”这回轮到她放下筷子,然后抬头看着我说,“还是你忘了呀?”

这时,我却重新拿起了筷子,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后答:“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啦。”

“我怎么记得你问过呢?”

“没有啦。”

“哦哦,”然后,她突然话题一转:“对了,渥太华还有什么好吃的?你平时出去都去哪里吃?”

作为一个生活里几乎只有学习的理工科宅男,我出去吃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于是,我便随便说了个我和张志明一起去过的饭店:

“唐人街那个烤肉你去过吗?”

“没有耶,总是路过。”

“那,下周一晚,你实习下班后,要不咱们一起去?”

说罢,我便再次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期待她的答案,却只见她已经重新低头又在夹鸡翅,她一边夹一边轻描淡写地答应道:“好啊,去呗。”

无端端地,我就得到了再一次见她的机会。

我们的这顿午饭吃得不过不失,我表现得并不算是很好,我们的对话,好有礼貌,好健康,也好奇怪,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有劲使不出来,也许是我生锈了。我当然不想如此难得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于是,我想到了要不出去走走,饭后我便和她说,我想去买件西服,要不陪我挑挑?她一口就答应了。

*   *   *

我说买西服的原因是为了我11月份的毕业典礼准备。渥太华大学每年都有两场毕业典礼,一场是6月份,另一场就在11月份。但我一毕业就回国,如果按我对彤彤的诺言,我应该不会再折返加拿大参加毕业典礼的了。

所以,这也许只是我延长和周月爱这一天相处的借口吧。

我们先去了Rideau Center,Rideua Center是渥太华市中心最大的购物商场,它坐落于渥太华大学的旁边。但我们并在没有在Rideau Center找到合适的西服,因为老外的尺寸都偏大,然后我们又去了The Bay,不走运的是,我们在那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而且,因为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女生一起单独逛街了,在这逛街过程中我自己都被自己闷到了。直到在我们要离开The Bay的时候,我们之间才有了“活跃”的对话。

我们路过了一家Levi’s专卖店的时候,她立刻被店里的一件T-shirt吸引住了。

她兴奋地说道:“来来来,咱们进去看看。”

“好啊好啊。”我边附和边跟她走了进去。

我们站在一款印有黄色太阳的白色T-shirt前,只见她兴奋地双手拿起了一件,摆在自己的身前,然后看着镜子中的我笑着问:“觉得这件咋样?好看吗?”

“好看啊,很好看,呵呵,”也许每个女孩子挑到中意衣服时候的表情都是这样开心和可爱,我也笑了一下,然后便继续称赞她的眼光,“这衣服和你很搭配啊。”

“行,那我就买啦,嘻嘻。”

“不用试试?”

她应该是我见过的买东西最干脆的女生了,以前陪彤彤逛街的时候,彤彤可以为一件衣服纠结两三个小时。在我转过身正准备想往收银台走去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嗨等会,你过来,来来来,来照着镜子。”

这回,她又拿起了另一件T-Shirt 摆到了我身前,不过那是小一码的T-shirt,然后她看着镜子里面的我打量着。

“还行啊,挺合身的,是吧?”我习惯性地附和她说,虽然这衣服明显小于我的尺码。

那一刻我感到有点诧异,她为什么要拿一件小码的衣服放到我身上作比对呢?是为了要确认这件衣服适合男性吗?而她是要买两件的?那么她就是在帮别人挑选着同一件衣服,而且肯定不是为自己的好姐妹买的吧。这是在买情侣衣吧?

她有男朋友,我理工科的分析性直觉立刻告诉了我。

说实话,我的心情也是在那一刻跌落了好多,我草了,我应该给她什么反应呢?她不会觉得她这样太明显了吗?

从拿好两件衣服,到走去收银台付款,我走在她旁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这也被她觉察到了,于是她问:

“你怎么不说话呢?”

“噢,没有啊,额,在想些事情嘛。”

然后她接着笑说:“哈哈,对了,衣服不合身的话,就送你啊。”

为什么要送我啊?我愈发诧异,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有多少含义,是她发现我觉察到她有男友后想弥补尴尬吗,还是想用笑容一带而过呢?

我思考了一会儿后也模糊地答道:“送啥,留着呗。”

从Levi’s出来到走出Tha Bay门口的这几分钟,我感觉像过了几十分钟。好不容易走到The Bay门口的时候,周月爱主动说她要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赶紧结束尴尬的氛围,我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不过,在道别后的几秒,我就觉得这一天结束得还是有点缺失,我便站在原地叫住了她:

“Hey,周小姐!”

她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看着我。

然后我再说:

“那下周一晚上见?”

说完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为什么要确认下一次的见面?是因为不甘心吗?还是因为不愿意相信她有男朋友?

下午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我清晰地看见她笑了笑,然后点了好几下头。

*   *   *

可惜,不需要等到周一,我周日又见到她了。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你也许大半年都碰不见的人,却让你在特点的某时间段内高频率地遇见。

那个周日的早上,我原本是在学校做项目的,但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个中国男生来了我们实验室找我的项目导师求情,估计是挂科了,就各种在找借口央求老师加点分数,我在一旁听烦了,就想走去Rideau Center的“Food Court”吃个快餐。

那个时候,Rideau Center 还没有改建,它的Food Court在最底下的一层,并且靠近Rideau Street。我在那里快速地吃了一个肯德基套餐,然后便匆匆忙忙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快步往扶梯那边走。我的项目快要做完了,就差一个小程序没调试好,幸运的话,那天我就可以搞掂,然后我就可以毕业了,因为另一门的课不需要考试,交个小论文就好了。

我一边脚踏进了扶梯,一边拿出手机给彤彤发了条“晚安”的微信,发完后,我便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微微仰起头,看着这扶梯一格格往上走。然而,在我往前看的视野里,我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我的旁侧,也就是在另一边往下走的扶梯上,我看见了周月爱,她正转过了头,笑容洋溢地在她身边的人耳朵旁说着什么。然后,我看见她和她身边的那个人,十指相扣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我居然害怕让她发现我看见她,我连她身边那人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赶紧重新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玩了起来。

我和他们在扶梯里,一个向上走,一个向下走,肯定有那么一个瞬间,是交叉而过的。我不知道周月爱有没有看见我,但起码我是等完全到上一层后,才抬起头的,而我也没有勇气站在高处回过头去他们的背影。

我很难找到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我那刻的心情,我居然是面对面地碰见了他们,我居然是如此直接地验证到了原来周月爱周小姐真的是有男朋友的。

对此,我本来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那周一晚约好的晚饭,还吃吗?

 

   

第七章 · 爱与诚

 

那天,我的项目进展很一般,因为有一道程序到没有调试成功。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没心情继续调试,于是,我便早早回家了。进门后,我把书包扔地上,然后就躺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张志明在家,那么我就可以和他讲讲这件事情,听听他的建议。

最近几天,我都是在沙发上看着美剧睡着的,我想这个夜晚也不会例外。我拿出了iPAD,打开了一个视频网,然后选择了《Carlifornication(加州靡情)》,并点击了播放。我想让自己笑一笑,但结果是,我发现一集《加州靡情》过后,我都没有笑过。

我还是把视频网关了,然后把iPAD放到了地毯上。随着日落的逐渐结束,整个客厅变得越来越暗,而我也没有丝毫要去开灯的打算。

在这黑暗里,我开始作自我反省。我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对留学生活的疲倦,不对,是厌倦,在最近这临毕业的时期,我仿佛迷失了自己,我做了很多很傻帽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傻逼,尤其今日碰见周月爱和她男友的时候。

对,我终于找到了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碰见他们时候的心情了,就是傻逼,我觉得我自己非常傻逼。我都干了些什么事啊,我就不应该尝试去接近周月爱的。

明天的晚饭,我不想去了,我在心里面这样告诉自己。

这时,手机震动了,我伸手抓过来一看,是彤彤发来微信:

(雨果,我醒了,准备去上班,你的项目要加油哦,别忘了吃晚饭,爱你)

我立刻回复道:

(我也爱你)

其实,我挺想直接给彤彤打个电话的,因为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总能从她身上得到我想要的安慰,她知道如何治愈我,她太懂我了。但这次,我是因为见到了别人女生有男朋友而感到的低落,我又怎么可以去寻求彤彤的安慰呢,而我本来就不应该为这种事情而感到烦恼的。

我是有对象的人,但我也确实快一年没有面对面地见到我的对象了。

这时,我想起了出国前的那个夜晚,我想起了那上一次亲眼见到彤彤的场景。我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我脑海里面从来没想过“出国就要分手”这么一说,我认为只要共同的目标一致,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彤彤在广州好好工作,我在加拿大好好读研,两年后我就可以回广州找份体面的工作或者直接创业,然后迎娶她。

没想到,才过了一年,我的信念就动摇了,我以为我是一个不同凡响的男生,但最后还是与难免世俗殊道同归。

有多少爱情,敌得过时间,打败得过距离。

幸好,我是一个快回国的人了。我开始努力地调节自己的情绪,我告诉自己其实今天碰见他们是一件好事情,因为,那可以让我及时地觉醒,让我意识到不要偏离正确的道路太远。

但这时,手机又震动了,我拿起来一看,是周月爱发来的微信:

(别忘了,明晚吃饭,那咱们几点在哪里见好呢?)

看着这条微信,我又乱了,唉,我该怎么回复好呢?于是我决定拖着不回复了,因为我需要点时间寻找一下答案。

要不就说临时没空不去了,但这样会不会唐突呢?而且显得我太没有计划性呢,既然没空为什么不主动先说呢?

要不把周月爱当朋友,好好和她吃顿饭吧?可我并不想成为她的好朋友,难道要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介绍她男友给我认识吗?

要不就冷冷淡淡地和她吃顿饭吧?然后,就再也不主动联系她了呗,这样,慢慢地,我们又可以恢复为两条平行线了。恩,这个应该可行。

(Hi,那明晚7点,直接在唐人街那里见吧,好么)

很快,她就回复了

(好啊)

*   *   *

周一的傍晚,我提前15分钟就到了那家烤肉店的门口。我一直觉得,如果是约女生出去吃饭,那么提早一点点到,然后等待女生一会儿,是对女生的尊重。而我也恰好可以利用这等待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像我来前所想的,这只是一顿极其普通的晚饭,我也要表现得冰冷一点点,我一定要冷住自己的内心。

正当我感觉自己准备好了的时候,周月爱在对面马路出现了,我看见她正在等待红绿灯,然后,她也看见我了,并向我挥了一下手。虽然我和她隔了一条马路,但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今晚的衣着:简易黑色礼服长裙、棕色细跟高跟鞋、手提暗红色钱包。

我原以为她又会是牛仔裤加T-shirt或者加小衬衣,我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穿得如此正式,这比我第一次在派对上见到的她还要美。

随着她走过斑马线,来到马路的这边,并一步步地向我靠近,我感觉我之前做的所谓心理准备都成徒劳,因为再冰冷的内心,都被她的美貌融化了。

待她走到我的面前的30公分处,我可以完全肯定穿了高跟鞋的她,确实要比我高。坦白地说,这样的她,也让我有了要征服她的欲望,这欲望里包括了爱,也包括了性。

她一边展示出微笑一边和我打招呼:“Hi,雨果先生,不对,是作家先生。”

“哇,你今天很美耶。”

听到我的称赞,她微微低了一下头,拨了一下头发后,再抬起头看着我说:“谢谢。”

那个瞬间,我真的想抓住她的手,把她当我女朋友那样领进我背后的那个烤肉店。而为了牵上她的手,我确实在日后付出了很大很大的努力。

我们踏入烤肉店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所有顾客都转过头看我们,包括服务员也是站在原地看了我们好一会后,才决定走过来为我们服务。我猜,这是因为她确实很美,也因为她穿成这样来吃烤肉,真的是画风有点不对。

服务员热情地问道:“你们好,坐坐坐坐,请问吃自助,还是点餐?”

我和周月爱在桌子的两边分别坐下了,然后我主动问她:

“周小姐,你想吃?”

周月爱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抬头看着服务员说:“自助吧,谢谢。”

这家店是用那种圆铁板来进行烧烤操作的,圆铁板架在一个向下凹的铜炉上,那么在烤的过程中,肉身渗出的汁就可以流到了这铜炉的壁槽上。我们点了好多盘牛肉和鸡肉,还有一些蔬菜,以及一碗石锅拌饭当主食。

说实话,我觉得这家店挺不好吃的,起码这次比我上次和张志明一起来吃的时候要难吃。他们家的肉切得很厚,所以一堆肉放在铁板上的时候非常不好熟,而且这被腌制过的肉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味道,我能吃到的都是调味料的味道。不过,吃饭的心境在于和谁一起吃。

周小姐的口味就比我更挑了,我和她说肉好了,并夹了好几块到她的碟子上。她先用纸巾抹了一下嘴边,擦去一些唇膏,然后她拿起筷子,夹起肉放到口里面。不过,才开始咀嚼没几口,我看她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好吃?”我小声地问她道。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我快速地点了点头。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这家了。”我继续小声地说道。

“没事,其实还行,”她放下手上筷子,然后接着说,“毕竟渥太华本来就没什么好吃的饭馆吧,不能用多伦多的标准来要求渥太华嘛。”

是的,多伦多确实是美食的天堂。作为加拿大最大最富裕、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多伦多有着超过60万的华人人口,这60万多华人,来自中国各地,也把中国各地的美食文化都带去了多伦多当地。先不说现代化的经济发展,光是中餐馆的数量,多伦多应该是渥太华的几百倍吧。因为餐馆数量多,所以他们的竞争压力也大,这就要求他们真的要做出可以刺激顾客味觉的饭菜。

和多伦多相比,只有不到5万华人的渥太华就是一个典型的安逸欧美小城镇了,而高楼林立的多伦多可以给你繁华的、充满机遇的现代化感觉,说的直白一点,多伦多和国内的北上广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不是因为彤彤,我想我毕业后,应该会去多伦多闯一闯。

渥太华距离多伦多五个小时的车程,说远也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但那个时候,作为渥太华大宅男,我还没有去过多伦多了,还是那个老原因:忙于学习嘛。不过,听周月爱的口吻,她似乎很熟悉多伦多。于是,我便接话说道:

“也是也是,多伦多是美食天堂,被周小姐这么一说,我感觉这渥太华烤肉其实还挺不错的,嘿嘿!”

“是啊,还行吧。”

虽然我们俩都表面上都说还行,但实际上,我们第一轮点的东西都没吃完,然后就双双放下筷子了。在我心目中,我已经把这家店加入黑名单了。

“周小姐,饭后,要不点个雪糕吃?”我问她道。

“不用了,嘿嘿。”她这回的笑容是失望的笑容,然后她再补充道,“那你点个雪糕呗。”

我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我过敏,我从来不吃奶制品的,雪糕是奶制品吧。”

“真的?还有对牛奶过敏的人耶,”周月爱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继续问,“那生日蛋糕呢?你是,没吃过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我微笑地回答道:“对,我从来没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我也没吃过冰淇淋。”

“天啊,这太惨了,你和这个世界50%的美食都错过了。”

“唉,人生艰难啊。”

我这句话刚说完,她的手机铃就声响了,把我们原本挺不错的对话中止了。她连忙拿起手机一看,然后就开始各种按手机键盘。恩,她是在回复短信。

过了一小会儿,在她还在敲短信的时候,铃声又响了,新的短信又到了。她发出一条短信后,又在敲新的回信。我猜,她肯定在和男朋友通短信,报平安?汇报在干嘛?坐在她对面的我,只好安安静静地等她完事。

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分钟,而在这十几分钟里面,我又开始思考昨天晚上我在家里思考的事情:我不应该试图去接近周月爱,即便她是如此的吸引人。道理是这样,但现实是,此刻的周月爱,正坐在我的对面,她和我的距离,仅仅是一张饭桌的距离,我觉得我应该要和她说些东西。

最后一个短信回合结束后,她终于把手机摁成待机,然后回到我们的对话当中:

“不好意思,朋友找我有点事,所以聊了一会儿。”

见我走神了,她便再喊了我一下:

“嗨,作家,作家。”

“在,在,在。”

“你发呆了?”

“额,没有没有。”

说罢,我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并等待着她说一个新话题,然而,好几秒后,她也只是看着我,而没有说话,我们之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当中。

好吧,我来吧,我是有话要说。

“对了,我昨日又去了一下Rideau Center,”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但我没有观察到我期待的细微变化,她一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等待着我说下去,“我在那里吃了个肯德基,然后就赶紧回学校做项目了。”

我一说完这句话,她便微笑了起来,这算是她的表情变化吗?而且我能读出那微笑中带有几分的自信。然后,她说:

“哦,是吗?我昨日也在Rideau Center耶。”

“又去买衣服啦?”我故意问到具体的细节。

“没有啦,昨天中午,我去了那里Food Court的一家寿司店做兼职。”

“哎哟,周小姐也打工?”我采用俏皮点的语气说了这句话,为的是让她放松接着多说点。

因为平时学习的时间表过满,我倒是从来没有打过工,这也许是我留学生涯里面的一大遗憾。其实留学生打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通过当服务员、当帮厨赚得的生活费可以补贴自己的生活费或者房租了,这真的减轻不少家里负担。但我读书那会儿,打工的签证并不是太好申请,不像现在那样,只要有学生签证,貌似只需要简单地再申请一个“SIN”(Social Insurance Number 社会保险号),就可以合法打工了。

她答道:“也不算啦,就是去帮个忙,我和我朋友一起去的,累死我了,我再也不想打工了。”

这就对了,我恰恰是在中午的时候坐扶梯离开Food Court的那一层,而那会,应该是她坐扶梯下来Food Court做兼职的时候。

原来,她一直以来口中说的“朋友”就是她的男朋友,好吧,我了解了,妈的。

见我没有说话,她便接着笑说:“他们再喊我去,我也不会去的了,我今天就故意没接他们的电话,嘿嘿,真的累死我了。”

“对对对,打工确实挺累的,而且你平时还要实习了是吧。”

“对了,说起实习,我的实习快做完了,还有一周,然后就等我老板给我写实习评价了,呼呼!”她的表情尽是兴奋。

“那就是,你这个学期快要完事了?”

“对啊对啊。”

“哇,真好啊,恭喜恭喜啊!”我应和地继续说道,“如果是我的话,那我必须得去酒吧庆祝一番。”

“现在几点了,”她边说边看了看手表,“九点了,九点了,酒吧还开着吧?”

“我相信Byward Market的酒吧都开到很晚的,”我能听出她想去酒吧的意思,但我知道得由我来主动邀请,于是我便问,“要不现在去?”

“额,”她迟疑了一下,作出了思考状,然后她接着说,“九点还是有点晚了,你不需要回家陪人吗?”

她这句话应该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女朋友。我笑了一笑,然后答道:

“没人可以让我陪,除了你。”

忽然之间,我发现我和周月爱都是一流的演技派。这个夜晚,我没有给彤彤打电话,连微信也忘记发了。

  

 

第八章 · 如无意外(上)

 

虽说四月到九月的这四个月里都算是暑假,但也就是到了八月,渥太华的温度才让我找回了从前广州夏天炎热的感觉。而也只有在炎热的时候,你才会把迎面吹来的风定义为“夏天的风”。

那就是一个八月初的夜晚,我和周月爱从唐人街坐车去Byward Market寻找酒吧,那也是一个梦幻的夜晚,至少,我们都莫名其妙地感觉非常快乐。

Byward Market就在Rideau Center的旁边,渥太华大部分酒吧都在那里,所以,夜晚的Byward Market,应该是渥太华最热闹的地方。

我们选择了一家里Rideau Street最近的酒吧,然后在一张露天的小圆桌旁坐下了。

“你看你看,月亮好圆啊。”

露天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人感觉到空间的自由,以及看清楚整个周围的好景色。我微微抬起头,发现月亮果然好圆,是快到中秋了嘛?这月亮圆得就好像这个夜晚是专门为我们而设似得。

“来,周小姐,”我重新看着她说,“你想喝点什么,看一下菜单呗。”

我没有选择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了她旁边,这样,我就可以更加靠近她一些,也可以更清楚地看着她的侧脸。

“我是一个不能喝的人。”

“哦是吗,但今天高兴啊,是吧。”

她转过头冲我甜甜地一笑,然后说:“我真的很容易醉耶,咱们就,随便喝点呗。”

“比如呢?”

“两杯长岛冰茶吧。”说罢,她合上了菜单,然后把菜单放回了桌子上。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向这酒吧的女服务员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要点酒了。国外酒吧的女服务员都是金发美女,而且身材巨好,她们上班的时候都是穿着紧身小T-shirt,好让她们胸前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其实,可能是因为饮食习惯的原因,国外的女生基本上胸部都很大,平均都有C杯吧。

“来,作家,说说你的感情经历呗?”

“咋啦?周小姐想深入了解我啊?”

“是啊,给我讲讲故事呗。”

“嘿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试探我的感情状况,我便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周小姐想知道我具体哪一段经历?”

“那就讲最近一次的呗。”

看着她那略带挑逗的眼神,我感觉我难以把我的故事讲得毫无破绽,于是,我的目光便从她的眼睛游离到我面前那桌子的边缘。

“额,最近一次啊。”我停顿了一下,想再思考一番,恰好这时女服务员把两杯长岛冰茶端到了我们的圆桌上,我便说,“来来,咱们先喝尝尝这酒吧。”

我们俩拿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各抿了一口。这长岛冰茶比我想象中的甜,也许这就是欧美风味吧,而这也让我想起我上一次喝长岛冰茶的时候,还是在广州沿江路的一家床吧,那个夜晚,我和我的初恋差点旧情复炽了。

“她是一个很主动的女生,热情奔放,身材很好,皮肤很白,也很会打扮。”我这是在给周月爱讲我和初恋的故事。

“哟,然后呢?”

“然后,她可能觉得我太闷了吧,就把我甩了。”

“哈哈,你还行啊,不算是很闷。”

“不算很闷?那就挺闷的咯。”

“没有没有,嘿嘿,你接着说吧,接着呢?没了?”周月爱很想听下去。

“接着我们就断绝来往了,因为我还蛮伤心的。直到某一次,我们一堆老同学逛花街的时候,她也在现场,所以我和她再见面了。”

“逛花街”是广州市过春节的传统项目,除夕夜前那三天,朋友们、情侣们、和家人们都会结伴去逛逛花街,买点东西。政府会特意为每个区设置一个地方进行封路摆摊,可能是一条长街,或者说一座体育场的外围,然后所有市民都可以向政府竞标摊位,然后利用那三天做个小生意,可以卖花,可以卖饰品,可以卖玩具公仔,也可以卖任何和春节相关的货物,这完全取决于市场需求。

高一那年,我们班也竞标得来了一个摊位,然后我们主攻卖小盆栽。那三天,我们都很辛苦,最后赚的钱也不多,连庆功宴一顿饭的钱都不够。不过,那时候,我们也不在乎赚多少钱,完完全全就是贪好玩和顺便体验一番如何做生意。

我又尝了一口长岛冰茶后继续说:

“那种再见面的感觉真的难以想象,毕竟她伤害过我是吧,于是,逛花街的前半个小时,我们完全是零交流,就好像没有见到对方一样,而一班同学也知道怎么回事,也很识相地没有聊到一些敏感话题。”

“哈哈,你们好可爱啊,你那时候多大啊?”

我并不想告诉周月爱一个准确数字,因为,以她的聪明和老练,她很容易就可以感觉到我在隐藏些什么,何况那确实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含糊地答道。

“好吧,那你接着说吧。”

“我们在花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队伍的末尾,然后直接和大伙脱节了,因为她把我拉去了花街旁边的那些居民房里面,那些是很矮很破旧的居民房,而且那是夜晚,在那居民房的小巷里,我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然后,我们就在某栋楼的楼梯口那停住了脚步。”

我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月爱,只见周月爱已经开始单手托着下巴,专心地听我讲故事,于是我接着说下去:

“她就几乎是以扑到我身上的方式,抱紧了我,让我不得不以墙壁作依靠,然后我们开始接吻,而她的手也伸到了我的裤子里面。”

“哈哈,”周月爱扑哧地笑了出声,“喂,作家,你不要给我讲黄色故事好么。”

我没有在讲黄色故事,我的初恋确实就是这样的女生,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想和彤彤在一起的原因,因为彤彤的安分和乖巧,让我觉得和她的爱情很踏实和很有安全感。

但一个人在安全和踏实的环境下生活惯了,都难免会对新的诱惑产生兴趣。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周月爱笑的样子,她的味道和彤彤不一样,和我的初恋也不一样,她的气质里带有一丝成熟的风情,让我这“小男孩”为之着迷。确实,现实里周月爱比我大一岁多,经验也应该要比我多吧。

“好好好,呵呵,”我略微不好意思地笑说,“那轮到周小姐讲讲自己的爱情故事咯,欸,不对,咱们再喝一口吧。”

我们又拿起那份甜甜的长岛冰茶来碰了个杯,然后这回,她直接喝了半杯。

长岛冰茶,是一类调和鸡尾酒的通称,是以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四种基酒再加入冰块、白薄荷酒、柠檬汁等配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长岛冰茶不是茶,只是色泽很像红茶的一款鸡尾酒饮料,它的酒精度高,而且按照其原始配方调制的长岛冰茶酒精度可达40%以上。

所以,一杯纯正的长岛冰茶,虽然很容易入口,但也很容易让女生醉的。

“额,我啊,我没什么爱情故事啊,嘿嘿。”

我这回不会让她再用笑容一带而过了,我便故意说:

“那周小姐说一下,你来了加拿大以后,有没有男生追你啊,之类的吧。”

“有啊,肯定有啊,哈哈,”她边说边把头发拨到了耳后,于是,她那心型的耳环又露出来了,“哎呀,我感觉自己有点醉了,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不能喝。”

“你们北方女生都特能喝,别装醉,周小姐赶紧讲故事吧。”

“我算是南方人好么。”

对了,周月爱的母亲是上海人,不过对于我们广东人来说,广东以外的朋友都是北方友人。

“那好啊,周小姐把剩下这半杯喝完吧。”

“你欺负我。”

“哈哈,哪有,我这么爱慕周小姐,怎么舍得欺负周小姐呢?”

“我真不行了。”

说罢,周月爱还真的趴在了桌子上,然后她挤眼看着我傻笑。我突然觉得她其实还蛮可爱的,而她的这一举一动,也正在让我慢慢着迷了。

唉,可惜她有男朋友,我也女朋友了,而且,为什么她就不能直截了当地告知我她“unavailable(没有空缺位置、没有戏的)”呢?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去质疑她这点,因为我似乎也没有打算告诉她我也是“unavailable”的。

我便换了个话题继续和她聊:“好吧,那周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呢?除了看小说以外,你喜欢玩些什么呢?”

“我啊?”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坐直了和我说,“我玩玩摄影什么的,额,其实,我对相机也不是太了解,就买了个单反随便玩玩咯。”

在她说话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一堆喝醉了的白人路过,他们一边狂笑,一边高歌。有的时候,老外疯癫起来还是挺吓人的。我没有听清周月爱说的话,于是我便问:

“你相机?”

“你才像鸡了,讨厌。”

我愣了几秒,然后,我们俩就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我相信如果她是我女朋友的话,她说起“讨厌”二字,会更加娇羞。

“周小姐赶紧把这杯喝完吧。”

我拿起了自己的那杯,以身作则地一口气喝完了,然后我就看着周月爱,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她伸手拿住她的杯子,并在桌面上推着这杯子,一直推到我的面前,然后瞅着我说:

“那,作家帮周小姐喝完吧。”

喝就喝呗,我毫不犹豫地拿起她的酒杯,就像喝凉水一样,把剩下的长岛冰茶都倒进了口中。其实,我也是一个不能喝酒的人,但这长岛冰茶还好啦,起码我感觉我的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

待我解决了她那杯酒后,她便说:“都11点了,要不咱们走吧,你得送我到家哈。”

“好啊,走啊!”

*   *   *

她家住在Billings Bridge那边,不过,不是那几栋非常抢手的公寓,而是河对岸那堆居民区里面的其中一个House。

说实话,这是一个快乐的夜晚,我真的不想它这么快地结束了。于是,从车站走到她家的这一路,我都故意走得好慢好慢,希望拉长这个夜晚。 而这一路是寂静长街,除了路灯,还是路灯。

我们走在马路中央,迎面吹来夏天的风,那种感觉真的好舒适。我觉得在那个场景里,如果我可以牵上她的手,那绝对是完美。

其实,我们走在一起有点不搭,因为穿高跟鞋的她比我高, 于是我便好奇地问:

“你这种身高的女生是不是很难找对象?”

她快速地答道:

“像我这种身高的女生,找对象的时候,是不会介意身高的。”  

然后,我也没说什么了,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着。

大概十分钟后,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子,面对我说:

“好啦,我到了。”

我侧头看了看她身后,那House的门口距离这里还有十几米了,看来,我不能完全把她送到门口。

“那晚安咯。”她再说道。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夜晚要结束了,而路灯的光线映射在她脸上,真的很漂亮,我感觉自己好不舍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当我冲口而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真的动心了,那该死的动心,瞬间把我的内心变得不由我控制了。

而平时爱笑的她,这回没有笑了,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回答我,然后就默默地重新转过身,往她家门口走过去。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已经有人得到她了。

在原路返回车站的路上,我收到了她的微信:

(对不起,我们Timing不对)

 

 

第九章 · 如无意外(中)

 

(对不起,我们Timing不对)

那是不是等我们Timing对了的时候,就有机会了呢?

我看着她的这条微信想了好久好久,最后,我还是没有回复她。而且,这算是她拒绝我了,我也不可能说去挽回些什么吧。

我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这是一句很“gentle”(力量很浅)的问句,但她还是跟我说“对不起”了。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在这最初的时候,在这还没陷入太深的时候,我有了机会和台阶抽身而退,然后好好改过自新地把全部心思放到彤彤身上。

可以说,我和周月爱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于是,那个夜晚后的一周,我都没有联系周月爱,而周月爱也没有联系我。在那一周里,我每天白天都抽时间和下班后的彤彤视频,彤彤也不需要在视频里满足我什么幻想,我就是好好用心地陪陪她聊天,听听她说在国内的工作和学习情况,我会陪她聊到她要睡觉为止,然后我再去学校。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彤彤,所以我想对她好点,起码多关心一下她。

但如果周月爱没有回绝我呢?我是否还会为此感到愧疚?我是否又会抓紧每个机会关心彤彤?

我无法自己评判我自己,因为这样很不公平,我指的是对彤彤很不公平。

*   *   *

我在那一周里也完成了自己的项目,果然,不受感情纷扰的时间里,学习效率是最高的。于是,我终于顺利毕业了,就这样突然地毕业了。

把项目论文交给老师的那天晚上,我兴奋地给所有好朋友都发微信了,微信的内容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毕业了!!!!!)

其实我在加拿大的好友也就是张志明、Samantha和璐璐了,所以我的微信大多数都发给了国内的高中同学和大学本科同学。

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用了一年时间,就拿到了研究生学位,当然,彤彤还特意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祝贺我。关于我的毕业,她为我感到骄傲,也为我们的未来感到了有希望,因为,我答应过她的,毕业了就要回国。

与此同时,我想起我遗漏了一个人没给发微信,那就是周月爱。我想,周月爱的实习学期应该完事了吧,而我也在想,要不要也把毕业的好消息告诉给她吧。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毕竟有一周多没联系了,而且那晚是我没有回她的信息,不知道她是如何看我的,估计她是觉得我已经知难而退了吧。

想了好久,我还是决定告诉她吧,因为这只是一条毫无害处的正常交流信息:

(周小姐,我顺利毕业了!!!!!)

很快,她就回复了:

(哇!恭喜啊!我的实习学期也结束了,现在在多伦多)

在多伦多?我便问:

(周小姐去玩啦?)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复:

(没有啦,要去处理点事情,要在多伦多待到新学期的开学)

处理点事情?有的时候和周月爱聊天就是这样,她只会给我很模糊的答案,比如,如果我问她“在忙什么?”,她肯定会回答“瞎忙”。

我便再问:

(那你要在多伦多待十几二十天耶)

她答道:

(是啊)

如果要去多伦多旅游的话,连吃各种美食带看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一周要看遍多伦多肯定绰绰有余了。但周月爱却要在多伦多待十几二十天,那她住酒店的费用应该很庞大了,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在多伦多住那么天的。

所以,我想,她男朋友肯定是在多伦多住,但是他在那里工作?还是在那里定居?亦或是他本来就是多伦多的居民在多伦多工作?

如果是工作,那么,他就不是多伦多人,那么他应该也是渥太华这边的学生毕业后去多伦多的。

如果是在那里定居,那他就是加拿大人,他父母就会在多伦多有House。他是老外?白人?不应该是白人吧,极有可能是CBC,或者说年幼时从祖国随家人来到加拿大的移民。

其实,关于他男朋友的身份背景,我在那时候已经猜得很细致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因为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关于她男朋友的背景我还是猜错了。

我现在一想起自己当时的这些猜测,都会笑出声,因为我那是在做一件失败者的事情,到最后,我虽不想承认,但也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周月爱的男朋友。

*   *   *

2012年的9月1日,张志明和Samantha从广州飞回渥太华,到渥太华的飞机总是凌晨时分才到,所以我在家里也等到了很晚。

在我将要在客厅睡着了的时候,有人敲门了,应该是张志明回来了。我被惊醒后,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3点了,然后我立刻走去门口那开门,张志明背着书包拉着一个行李箱地站在了我面前,他看上去非常非常地疲倦。

突然,他的手放下行李箱,然后走前了一步,拥抱了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开始在我肩膀上哭了。

对,张志明哭了。原来,刚过去的这个暑假,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灾难性的暑假。

他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他挂科了,虽然他在第一学期期中的时候Drop了“Stochastic Processing”,但他在第二学期挂了别的科目;第二件事情,他和Samantha分手了,他们是在广州分手的,但因为机票已经买好了,他们还是一道回来渥太华的,所以,刚刚他们又在机场不欢而散了。

哎,旅游真的是检验一对情侣到底合不合适的最好工具,他告诉我,他和Samantha分开的原因是:性格不合。又是这个经典的分手理由,我拍了拍张志明的后背,表示深表同情。

张志明第一学期选了三门课,第二学期因为和Samantha的热恋耽误了正常的学习时间,所以他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只选了两门课,但他依旧不走运地挂了一门。所以,他的现状是,只修了4门课,还拿到了一张黄牌,这样他的风险还是蛮大的。那么,他最好的方式就是接下来两个学期努力点,各保证3门课安安稳稳的完成。

然而,张志明最后做出了一个大胆地选择,他觉得生活需要改变,他找了一个老师当他的导师,进行实验研究,于是,他的学位从“M.ENG”(Master of Engineering)学位换成了“M.A.SC”(Master of Applied Science)。同样是工程的研究生学位,“M.ENG”要求学生修满10门课,或者9门课加一个项目;而“M.A.SC”要求学生修满5门课加完成一篇实验研究大论文。我曾经考虑过要找个导师读“M.A.SC”的,但后来,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喜欢工科的话,做研究也不会做出什么进展来,搞不好,就会迟迟完成不了大论文,结果就是毕不了业。

很多理工科的同学在申请学校的时候也会对“M.ENG”和“M.A.SC”产生疑惑,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的?应该申请哪个好呢?其实,无论申请哪个都一样,在加拿大这两个学位可以自由地更变。比如,你是“M.ENG”来的,如果你读着读着想去做研究,那么你就可以去找导师,只要导师要你,你就瞬间变成了“M.A.SC”;同理,如果你是“M.A.SC”来的,当你读着读着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搞科研的料,毕业也遥遥无期的时候,便可以向学院申请要转为“M.ENG”。

张志明在后来的学习里面,不但拿了各种奖学金,还发表了三篇论文在国际性的学术刊物上,成为我们那一批留学生里面发表论文的第一人。

有的时候,上天让你遇到某些挫折,其实是想给你打开一道新的门,让你变得更好和更优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回到那个张志明回来的夜晚,我陪他聊天聊一个通宵,我想尽力地去安慰他,让他感觉会好一点。毕竟学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不是谁都可以迅速恢复的。

而为了分散他对自身遭遇的注意力,在快要日出的时候,我给他讲了我和周月爱点点滴滴发生的事情。他听完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雨果,我觉得你只是她的备胎而已耶。”

张志明说得好直接,让我竟差点无以言对。

“为什么我是备胎呢,我还需要做别人的备胎?”我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感受,“她若是觉得她男朋友有那么好的话,她也不会来和我玩暧昧吧。”

“别想了,雨果,珍惜你对象吧,我连对象都没有了哎。”张志明还是说回自己身上了。

“好好好,你也别想了志明哥,Samantha肯定会后悔的,你就等她来找回你吧。”我连忙安慰张志明道。

“对了,你知道她男朋友是怎么样的吗?我非常好奇这种女生的男友是怎么样的。”

“他可能是一个多伦多的华裔吧?”我把我之前的猜想说了出来,虽然这个猜想是错的。

“有照片吗?”张志明再问道。

有照片吗?这是一个好问题,于是我仔细地想了一想,我有周月爱的微博,有周月爱的微信,但她发的所有更新都没有她男友的踪影,从她的社交网络上来看,她就是一个没有男朋友的女生。或者说,她把她的恋情处理得非常低调,就像我一样,我的任何社交网络,也不会有彤彤的任何信息,我和彤彤甚至都不是微博的相互关注好友,这让我和彤彤都有个很好的私人空间。

“没有,”我一边摇头一边答道,“她的微博和她的微信上,什么都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她从来不告诉大家她有对象了。”

“你不是说她男友是华裔嘛,上脸书找他。”

张志明的这个建议让我猛然一醒,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想过在老外的社交平台上寻找一下呢?我连忙拿出手提电脑,放到了我们前面的桌子上,然后我打开了脸书,开始寻找周月爱的账号。

我用她的名字拼音一搜索,搜索结果的第一个头像就是她,那是一张她在尼亚加拉大瀑布拍的单人照片,然后我立刻点击她的头像进入她的主页。脸书有个好处就是,没有访客记录,所以,周月爱是不知道我浏览过她脸书的。

“她长得还不错耶。”张志明小声地说道。

可惜,在她脸书里面,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男朋友的照片。那么,我们就剩下最后的希望:翻看她每条状态更新的评论。

果然,我们发现有一个人在她每条状态更新下都留言了,我点击进去那个人的主页。

他的头像,是和周月爱的合照,而他主页的每条状态更新,都有周月爱的照片。

经典,女方的社交平台里丝毫没有男方的照片,男方的社交平台里全是女方的照片。

“挺可怜的,但他爱得真痴情,你比不过他的了,雨果,你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人家的样子长得比你有安全感多了。”

我看了看那个人在脸书上的名字:Justin Bartha。一个纯英文名,JB?连姓氏都是英文,这是为什么呢?华裔的名字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我又看了看他和周月爱的合照,他看样子是个亚洲人,然后,他比周月爱穿平底鞋的时候还矮了半个头,身材长得胖胖的,他的发型和面部长相我就不评价了,因为这样太主观了。

不过,我还是被他的相貌震惊了,难以想象周月爱周小姐和他睡在一起的场景。也许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许他是巨富的儿子,也许他的温暖就是可以完完全全俘虏周月爱的女神内心。我不能光凭长相来评判一个人,我在心里面反复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林雨果,冷静,以貌取人是没有用的,你就是不如他,你得服气啊。

而在那个我需要冷静的瞬间,我想起了梁永仁。

 

 

第十章 · 如无意外(下)

 

“你的女神太重口味了。”

把这句话丢给我后,张志明就回房间睡觉了,而我则继续在这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日出。渥太华已经进入九月份了,日出的时间将会越来越晚,而气温也会越来越低,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夏天过得是这么快。

把手提电脑合上后,我想我已经足够冷静了,但我还是需要和梁永仁谈一下,因为我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个派对里,他和我有过这样的一番对话:

“对她有兴趣啊?”梁永仁问道。

“哪有,”我连忙解释道,“我有女朋友的了,我就是好奇嘛。”

“没事,伙计,刚刚来接她的人看上去长得挺挫的,你有戏的,哈哈!”说罢,梁永仁还笑出声了。

我摇了摇头,向他展示一副无奈的笑容,然后我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啊?是谁邀请她来的?”

我其实就是顺着话题一问,但没想到,梁永仁居然还真的知道答案。他把快抽完的烟头扔到了地面,其实就是扔到了雪堆里,然后看着我说:

“就是接她走的人邀请她来的,我不认识那个人,不过,我猜那个人今晚有点忙吧,所以他们计划有变吧,然后那个女生的名字叫周月爱,是我女朋友的同班同学。”

她叫周月爱?听到梁永仁解释得那么详细,我有点吃惊了:“哇,你知道这么多?”

“我都说我女友是她同学咯,要不帮你打听一下她?”

虽然我心里面在说“好啊”,但我还是表面上婉拒了梁永仁:“我靠,我又不认识她,而且我真的有女朋友啦,别开玩笑啦,哥们。”

我没有梁永仁的电话号码,但我有他的微信,我便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有事要找他聊聊,可以中午一起喝杯咖啡么。那天,梁永仁直到了中午十二点才回复我微信,他应该是个晚睡晚起的人。

我找梁永仁是想搞清楚一些关于周月爱的疑问,在同学的眼里她是什么品格的人?她和她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及她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这么做确实是因为我有点不服气,现在想想,若是她男朋友可以看上去没那么挫,我也不会那么地执着于想知道那么多。

我和梁永仁约了下午两点在Downtown的一家Bridgehead咖啡店面谈。我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面谈,间接促成了我在渥太华的事业。说到这里,我还真的得感谢周月爱的男朋友。

我到Bridgehead的时候,梁永仁已经在那里了,他朝着刚进门的我边挥手边说道:

“Hey, Hugo,Hugo,这边!”

我向梁永仁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走到他的那张桌坐下了。

“好久不见喝点什么?我去买。”梁永仁问道。

“别别,我去我去,”是我找梁永仁出来的,怎么好意思让对方买喝的呢,“你要什么?”

“好吧,麻烦给我一杯Ice Coffee(冰咖啡),谢谢!”

因为我对奶制品过敏,所以若我要买咖啡的话,我只会和服务员说“Can I have a small black?(我可以要一杯小杯的黑咖啡吗?),然后我就会把四包糖扔进咖啡里面进行搅拌。

我拿着我的黑咖啡和梁永仁的冰咖啡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他:

“Hey,永仁,我想和你打听一个人,可以吗?”

梁永仁疑惑地看着我问:“谁?”

“周月爱,你女朋友的同学。”

“周月爱?为什么要打听她啊,伙计,为什么?都大半年了,你还动心?或者说,你一直没忘掉?”梁永仁的表情变得很吃惊。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我并没有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梁永仁,“一点点关于她的信息,最近,我确实和她有点互动。”

“有点互动?你们俩是认识了?”

我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觉得我女朋友会更清楚她的事情,要不这样吧,我把我女友的微信给你,你直接问她吧,你加她的时候就说是我的朋友。”说罢,他立刻打开微信,把他女友的微信名片发了给我。

这和我料想的不太一样,我原来以为梁永仁会在现场帮我问问的,然后我们再讨论讨论周月爱这个人,但没想到,他直接用他女友的微信,结束了我关于周月爱的话题。

“好的,谢谢!我晚上加她一下哈。”我只好答谢道。

“没事,对了,雨果,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梁永仁开始关心起我的近况。

“也没忙什么,我把项目论文交了,现在等着拿毕业证书咯。”

“哇,你都要毕业啦?我得明年才能毕业,怪不得Samantha和志明都说你是学霸。”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梁永仁是读什么专业的,毕竟除了上次派对的一面之缘,我和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不过,从他的发朋友圈,我大概可以猜到他是读化学方面的研究生,而他也应该和我一样读的是不需要作研究的“M.ENG”硕士学位。

“可惜他们分了。”我惋惜地说道。

“是啊,太可惜了,凌晨从国内回来就说分手了,作为Samantha的好朋友,我都不敢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你知道他们分手的具体原因吗?”

我一边摇头一边答道:“志明和我说是因为性格不合。”

“Bullshit!(胡扯)从中国度假完回来后就说性格不合?那以前呢?”梁永仁丝毫不相信这个是真正的分手理由。

“我也觉得是bullshit,但没办法啊,他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话,是吧。”

梁永仁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他的冰咖啡喝了起来,而我并没有要开始喝我那杯黑咖啡的打算。

咖啡是加拿大人每天早晨必备的东西,而对于我来说,在我苦读四门课的那两个学期里,咖啡则是我每天凌晨必备的东西。我以前在国内几乎没有喝过咖啡,喝咖啡的习惯都是在那段煎熬的苦读日子里培养出来的。说实话,黑咖啡一点都不好喝,又苦又涩,如果不是为了提神,我又怎么会喝它呢?所以我发明了“小杯黑咖啡+四块糖”的喝法。

“对了,那你最近忙什么呢?”我想换个话题继续和梁永仁说下去,毕竟总不能聊个十几分钟就各自回家了吧。

“我最近啊,”梁永仁放下手上的冰咖啡,然后继续说,“我最近就一直在想创业啊,我有在研究不同的案例,琢磨着在渥太华可以搞些什么,渥太华虽小,但其实她是一个很有生机的地方,我觉得在这里,要是想做点什么,便会很容易做起了,只是,现在没人做而已。”

“创业?”

“创业”这两字,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沉睡了好久好久好久,但就是这么突然地,被梁永仁唤醒了,而我完全没想到,他也是满怀创业梦的年轻人。

他继续说:“对啊,雨果,我给你讲讲我的具体想法吧。现在,美国那边有几个中国留学生开了个电商,专门卖日本零食的,他们刚开始做就获得了不少的关注度,所以,最近我有在研究他们的这个模式,想着,能不能把他们的这种模式复制到渥太华,或者说整个加拿大。”

被繁重的学业和周月爱的事情困扰着,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关注过新的创业案例了,所以,我并不了解梁永仁说的这个由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创办的电商网。

“雨果,你想想,渥太华没有一个为华人服务的互联网平台,是吧?无论是文化产业,还是商品买卖,这就是时代背景的缺口。如果把那个美国模式搬到加拿大,我觉得是有市场的。中国女生都喜欢吃零食,但你若想买零食的话,可以去哪里买呢?这里就有需求。而且老外也需要吃零食啊,因此,我们可以先从华人圈子入手,把华人用户巩固了,再延伸到主流的老外用户。”

在听着他讲这一大通想法的过程中,我也感觉到自己有点惭愧了。梁永仁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创业,而我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每天都纠结于和周月爱的暧昧。

梁永仁继续补充:“我们不一定只卖日本零食,我们也可以卖韩国零食和中国零食,我们要先把供货渠道搞掂,再在渥太华租个小地方作仓库储存,其实,自己家的公寓就可以当仓库啊,然后再把网站建起来,这事就可以成了,你说是不是?”

一个依托于互联网功能的项目,除了前半期的开发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以外,其实,后半期的产品市场推广同样要耗费不菲的投入。梁永仁只把重点放在了前一半,而忽略了思考如何让这个产品街知巷闻。

虽然我生锈了,但我知道,即便把网站建起来了,这事离“成”还远着了。

说得直接点,当你开发完了一款超极有用的产品后,怎么让大量的民众知道这款产品呢?有的时候,要做好一款产品,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但幸好永远在金钱的范畴内,有钱,起码你肯定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产品。所以,现在不少的互联网或者移动端产品,拿到风险投资后,都会在最初的推广阶段花下大价钱各种投广告,从电视普通广告到知名节目的冠名,从高楼大厦的巨幅LED屏到各公交车上的电视广告。他们企图通过烧钱,迅速打开自己在市场的知名度。

他们甚至会直接用“免费”来吸引用户,比如打车免费,订餐免费,这已经不是烧钱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焚钱。

“那快递问题呢?用Canada Post(加拿大邮政)?”这时,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因为快递是和电商紧密结合的东东。

加拿大的人力成本太贵了,概括地说,在加拿大,文化水平要求不高的、只要涉及到人力的劳动力,都很贵。比如,铺地砖的装修工的薪水可以比得上大学正教授,又比如公交车司机赚得钱和程序员也没差多少,甚至比很多程序员还要多。

既然快递员工资肯定不会低,那么快递费也不会便宜,这点也许是制约了加拿大快递业发展的最大因素。我最讨厌加拿大快递的一点是,即便你付了昂贵的快递费,他们的投递员也绝对不会给你打电话的,他们会把快件在最冷门的时间段拿到你House门口或者说你公寓楼下,若是没人理他们,或者说没人给他们开门,他们就会拿着快件就走人,然后告诉你投递失败,请去偏僻的处理中心自行取件。

“额,关于快递,我没有太好的想法,我们可以和UPS或者Canada Post合作啊,争取拿到优惠的价格。”

我继续提出我的担忧:“即便有它们的一半优惠价格,还是很贵。”

另外,如此糟糕的快递行业,反过来也制约了电商的发展。如果我要买一包5加元的零食,却要花12加元的快递费,我绝对不会这么干的,但这就是加拿大的现实,所以,加拿大的整体电商市场并不繁华,而加拿大民众也不会像咱们中国人一样,天天网购。

其实,如果可以解决欧美快递问题,都可以单独立项进行快递创业了。但人力成本在欧美是无解的,从而使快递的问题变成了无解。马云先生的阿里巴巴如此地有钱,但淘宝至今也无法说可以完完全全地进军欧美的本地市场。

“也是。”

说罢,梁永仁摇了摇头,然后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游离到旁边那扇落地玻璃窗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是人行道,有一个年轻力壮、四肢健全的白人蹲在那里,拎着一个小兜,在等待路人给他钱。

这里是Downtown,这里是加拿大。和中国不一样,你很难以想象,蹲在加拿大街上行乞的都是那些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他们就是不愿意工作,整天无所事事地就街头抽大麻和游荡。虽然他们是少数人,但我觉得他们正正是福利国家加拿大的一个缩影。这里的人太安逸,这里的人太慵懒,于是,这个国家也开始进行衰退。

随便说句,2012年,人民币兑换加币的汇率是6.5以上,而到了2015年的年底,已经跌到了4.5。

不过,我想如果我以后退休的话,加拿大绝对是我享受老年生活的第一选择,但我只有22岁,2012年那时候的我,只有22岁,正是浮躁不安、充满幻想的年龄。

我回过头,重新看着他继续说:“你的盈利模式是什么?只是赚零食进货出货的差价?那你有算过需要卖出多少的零食才不赔钱吗?在加拿大到底有多少人会买中日韩的零食?或者说,要卖出多少的零食才算赚大钱了?另外,为什么用户不直接去找代购买呢?”

那天,从Bridgehead转移到唐人街的粤菜馆,我们一直聊到了夜晚11点,讨论了很多很多关于创业想法和创业模式的见解,我们从这个公司分析到那个公司,从那个公司分析回到过往的一些相似例子。我们不断地进行头脑风暴,都差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粤菜馆的老板打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暂停了讨论,但我和梁永仁约好了,以后每周都见一次面吃顿饭,保持创业想法的更新和交流。

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这一天过得好不真实,因为我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一个知己,他唤醒了我创业梦。

我到家里的时候,张志明已经睡着了,而我躺在厅里的沙发上玩着微信。我先是和彤彤聊了几句,然后,我也给周月爱发微信了,问她睡了没,但她没回我,估计在多伦多的周小姐应该是睡了,而且是和别人一起睡的。

而在沙发上睡着前,我把梁永仁发来的他女友微信名片删掉了。

  

 

第十一章 · Shirley(上) 

 

第二天的早晨,周月爱回我微信了:

(抱歉,昨晚睡着了,找我?)

我给她回:

(没有,想起你了就跟你打个招呼呗)

她回复道:

(嘿嘿,对了,我昨晚梦见你了)

这种和别人说“梦见你”的话实在是太暧昧了,她这么一说,会让我产生一种被重视、被喜欢的感觉,或者说错觉吧,毕竟她是和她男友一起睡着的时候,梦见我的。

我便问她:

(哎哟,周小姐梦见我在干什么啊?还是,我们一起在干什么?)

过了好久,她才给我回了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

暧昧是一种可以让人上瘾的东西,尤其你站在暗处,而对方站在明处的时候。其实,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对方以为自己站在暗处,而你也以为自己站在暗处。

说实话,昨晚和梁永仁畅谈创业想法后,我觉得自己对这暧昧的上瘾减轻了不少。我知道和周月爱的事情只是一场游戏,谁先认真了,谁就输了。虽然道理是这样,但身在其中的时候,往往自己会选择性地忽略道理。

*   *   *

“起来了雨果?怎么昨晚睡沙发了呢?”这时,张志明已经把我的早餐做好,并端到了客厅的饭桌上,“我吃完了,顺便给你炒了两个鸡蛋,一些青瓜和蘑菇。”

“我昨晚回家的时候太累了,” 我边回答边往洗手间走,“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张志明是一个有严格饮食规律的人,而我并没有,我已经好久没吃过早饭了。一般来说,张志明都是在Samantha家吃早饭的,但现在他只好在我们自家吃早饭,而且,吃完后他就要赶紧回学校的实验室做研究了。其实这样也好,他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毕竟这个新学期对于刚转为“M.A.SC”的他来说,实在是够忙的了。

而对于我来说,这又是一个普通的加拿大早晨,洗漱完后,我发现我自己除了吃早饭、吃午饭和吃晚饭外,其实一整天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这是种比较尴尬的状态:我在等回国。

彤彤一直想着我可以在九月的某一天回到广州,为此她也是万分期待,她真的等了我好久好久了。但我何尝又不是在等呢?我一直认为,异地带来的痛苦是双方的,并非仅仅是一方在等待另一方,也并非仅仅是一方在单独付出。

我和彤彤说我最近一直有在看机票,想着哪天便宜就买哪天,但其实,我哪天可以回国,完完全全决定于我父母的态度。

我想我父母应该是最晚知道我毕业消息的人了,直到我看好机票、准备付钱买的时候,我才告诉他们我顺利毕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告诉他们,因为我知道,每当我人生去到一些重要的十字路口(我觉得“毕业”就算是一个重要十字路口),他们就会站出来,替我决定我的行走方向。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我发自内心地惧怕他们。我一个北美毕业的研究生,在哪里工作,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居然都需要服从他们的,更不用说女朋友的选择了。他们是天生的控制欲,天生的封建伦理制度,我从小到大,他们都把我压迫地毫无说话的权利。

我在微信上言简意赅地和父母说了句“我毕业了”,我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输入。不过,这足以让他们兴奋地不得了,因为很快,我就收到一堆亲戚的祝贺信息。

好了,接下来问题来了,我想要回国找工作,但我知道妈妈肯定不会让我回国的,在她看来,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多了。于是,我便单独给我爸爸发微信谈:

(爸爸,我想回国投简历,恰好10月、11月都是应届生招聘季,而且我的不少同学现在都在广州和深圳的IT大公司工作了,我想回国闯闯,先积累两三年的工作经验。这边电子工程很难找工作的,基本上不会应用级别编程的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

我觉得我这条微信发得思维清晰,想法和道理也讲明白了,很快我爸爸也给我回微信了,但只有四个字:

(自己把握)

自己把握?那就是可以根据我的想法来呗?这么开明?当然不是啦,想得美。

我记得小时候下暴雨的时候,上学快迟到了,我便问妈妈,可以撑着伞直接走吗?我根本不怕淋湿,她说可以,然后我便拿起雨伞,准备穿鞋出门,但她又立刻大声喊住我,你傻啊!这么大雨你还走啊!你走试试?不许走!

我记得高一的期末,我物理生物化学的成绩基本上都徘徊在及格线,然后我的历史政治地理的成绩都是班里的前几名,我的所有科目总成绩排全年级的两百多名,而我们六中有八百多人,这证明我的文科成绩是超群的。在文理分班的时候,我爸爸和我说,你自己选方向吧,男孩子要读理科才有前途的,你文科再好也白扯;我妈妈和我说,你选什么方向我不管你,但过去一年,我可是给你请了广州市最好的老师补习物理生物化学的哦。

那时候,广东省还是实行3+X的分科制度,如果我要读理科,我需要从物理生物化学里面选一科当X科。最后,我们考的是五科:语文、数学、英语、X科、大综合(包括文科和理科)。每科150分,这里一共750分。

这其实是一种极其不公平的考核方式。举个例子,万一那年高考物理的题超难,化学的题超简单,那么物理考生都只能拿到100分,而化学考生都可以上130分,同样是理科生,物理考生在总分上就严重吃亏了,甚至可以说是全军完蛋的节奏。

最后,迫于父母的精神压力,我选择了物理当我的X科,但我高中三年的物理考试都没有及格过。这就约等于我把自己双手砍掉,然后去参加高考的感觉,这是一种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滋味。

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以及“扬短避长”应该是我父母从来的眼界和方针。所以,当爸爸和我说让我自己把握的时候,我就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和爸爸聊完微信后不到一个小时内,我妈妈就给我来电话了,她居然学会了用Skype给我来电,而我没教过她如何使用,从来都是我主动给家里打电话的。

我接了电话,然而,我说了句“喂”以后,就再也没有我说话的机会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呢?你留学回来后就代表失败,你知道吗?你要是回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国外混不下去了,你懂不?你让我的面子如何挂得下?不行,你不能回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加拿大呆着,明白了没有?你要是再说想回国找工作,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真没想到,你会这么不懂得想,你读书都读傻了吗?”

对于我父母来说,如果开始上纲上线,我顺利毕业的喜庆,可以瞬间忘掉了。这就是我最惧怕我父母的地方,无论我做得再出色,只要我稍有一丝不按照他们的决定走,他们就会立刻忘掉我取得的成绩,然后往死里地批判我。

我从小到大都认认真真地读书,不吸烟不乱花钱,没有不良嗜好,而且学业还算小有成绩,但他们从来不会为我感到骄傲,他们也从来不会珍惜有我这样一个乖儿子。不过,我真没想到,为了阻止我回国,我妈妈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连“不认你这个儿子”这种垃圾话都说得出口。

“这里工作好难找的,你根本不懂。”我终于勉强插得上一句话。

然后,我妈妈又劈头盖骂地给我来一顿:

“难找难找,你找过了吗?你都没找怎么知道呢?你怎么这么没用呢?你得照顾一下家里人的感受,别人都会笑话你父母的,说我们培养了一个海待出来。我也不期待你有多大的出息,你就呆在加拿大就好,不够钱花的话,我给你打过来,你就老老实实别回来。”

我没用?那么别人算什么?我感觉我自己的情绪快搂不住了,我便立刻把电话挂了,否则,我得开始和我妈妈对骂起来了。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很受委屈,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残忍呢?

我不知道我妈妈是纯粹针对我的个人前途,才强迫我不能回国的,还是为了针对我和彤彤的恋情。不过她应该是知道如果我回国了,她就基本上无法继续阻止我和彤彤在一起了。

我没有想出太好的解决办法,即便我转去直接向爸爸求助,我知道他也只会回我寥寥几句。仿佛在我的家庭里面,我妈妈是主导者,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   *   *

“你要不试试找工作?”梁永仁是这么建议我的。

这又是一个周末,按照我和梁永仁的约定,我们出来喝咖啡和聊创业想法了。但我先和他讲了讲我和彤彤的事情,以及我妈妈对我的态度,因为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一开始找工作,就回不去了,何况工作得找到什么时候啊?我女友肯定受不了了。”

国际留学生在加拿大毕业后要想找到工作,确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像渥太华这种政治之都,公务员的岗位非常多,但这些岗位都只对加拿大公民开放。另外,渥太华也号称加拿大的“硅谷”,所以这里的编程岗位也超级多。于是,每年大量的商科、非计算机专业的工程学科、社会学科等毕业生毕业后都不会选择留在渥太华。对于他们来说,离渥太华最近的大城市——多伦多,才是毕业后最好的去处。

其实,对于我来说,多伦多也是我最好的去处。

虽然和“北上广”的实际规模没法比,但多伦多在安逸的加拿大已经算是一座超级大城市了。那里人口密集,商业繁华,高楼林立。而当你身处多伦多的Downtown,周围的人都穿得西装革履地在你身旁匆忙走过的时候,你就会切身感觉到那里就是一个机会之都,无论你是读什么专业的,无论你是来自哪个国度,你都会在多伦多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赞成年轻人也许并不应该留在渥太华“养老”,但我个人并不算是太向往多伦多,也许是因为我本身就在广州长大的,所以,那种商场人流密集、上下班挤爆地铁、满大街吵吵嚷嚷的繁华感觉,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加拿大。

梁永仁解释道:“是啊,你根本不知道找工作得找到什么时候,所以你找着找着,一直没找到的话,你父母都会着急了,到那时候,就是他们强迫你回国了。”

梁永仁说得是有道理,但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我恳求彤彤再等我几个月,但连个准确回归日期都给不了她,她肯定会崩溃的。

“我不可能再要求彤彤等我的了,而我更不可能再一次失信于她,她花了很久才原谅了我暑假没回国。”我说道。

“那你现在也回不去啊,你回去了,你父母肯定气炸了,你和你女友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的了。”

我发现自己无以言对,除了可以点点头。

梁永仁可能觉得这话题太沉重了,他便想开始讨论新话题:“对了,你这一周有什么新想法吗?或者关于我上次提出来的那个构思呢?”

“哦,是的,”我喝了口黑咖啡,并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继续说,“我觉得电商这种东西,已经不是什么新鲜概念了,另外,垂直卖各国零食的想法已经在美国有了,我觉得如果要照搬做一个加拿大版,应该没有投资人会感兴趣,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一谈起创业的事情,我也迅速地恢复心情,并投入到了和梁永仁的头脑风暴中,只不过,我并不知道,那天我即将面临一场感情风暴。

梁永仁立刻回应道:“但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下是吧?因为咱们都没尝试一下,根本无法估计实际效果,如果这个东西做好了,然后在渥太华运行起来了,财务报表也显示我们是有可观收益的话,投资人怎么会不投钱呢?”

其实在做互联网产品的时候,我们为什么需要拉投资?因为,有了投资的钱,你才可以迅速扩张和占领市场。当然,我们也可以小本经营,慢慢地做,把产品运营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去积累用户和去赚钱,但这样速度太慢了,一旦有和你类似的产品开始大张旗鼓地烧钱,用户第一时间知道的肯定是你的竞争对手,“得用户得天下”应该是很直白的公理了。

在北美,大部分投资人在考察项目的时候,都非常非常地谨慎。但有时候太过于谨慎,也让他们错失了不少巨星。脸书一开始在纽约寻找投资人的时候时常碰壁,而AirBnB更是在硅谷被连拒了7次,每次投资人都会告诉他们这个项目没什么前途的了,赶紧放弃吧。

而对于中国来说,这是互联网最好的时代,但也是最浮躁的一个时代。你有一个好的想法,一个好的团队,和一份好的计划书,基本上都可以拿到风投;而对于中国投资人来说,他们多的是钱,他们最害怕的是找不到项目,导致手上的钱花不出去。然而,2015年开始,随着股市的崩盘,中国的风投市场进入了资本寒冬。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所以那时候,如果我要思考一个项目,我更多的是在想这个东西会不会受国内的风投人青睐,因为,我也想在这个遍地黄金的中国时代里搭上互联网的顺风车啊。

那天,我和梁永仁依旧在创业的话题上聊得很兴奋。和上一次聊稍微不同的是,这一次聊到最后的时候,我们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其实也就是达成了一个“共识”:技术不是问题,但在没有优秀点子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先积累知名度。

说得直白点就是,如果你有很多粉丝,那么你做起事情来,或者说你要推广产品起来,就会变得十分地方便。

那一年,罗永浩刚注册了锤子手机公司,然后他天天在微博上各种骂苹果三星小米是垃圾,博得了无数的眼球。他通过招黑,首先把自己的粉丝量从几百万,上涨到了过千万。如果,锤子手机真让他做出来了,那他自身就是拥有巨大价值的市场推广武器。

*   *   *

我回到家都已经十二点了,当我发微信跟彤彤说我准备要睡的时候,她回了我一句:

(先别睡)

然后,我就接到了她的越洋电话。

“老婆,怎么了?今天工作不忙?”我连忙问道。

“忙,但我有事要问你。”

彤彤的语气听上去怪怪的,让我有点莫名其妙地害怕,我便再问:

“咋啦,你好像生气了?”

“刚刚,”我能听到她是深呼吸了一口后,才继续说的,“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第十二章 · Shirley(中)  

 

为了讨好我父母,彤彤经常买东西送给我父母,比如,我妈的手机坏了,彤彤就会在网上买部手机,让快递送到我家;比如我爸爸生日了,她就会给他买条中高档次的皮带。当然,逢年过节的问候短信也是少不了的,因此,我父母都有彤彤的电话号码。

“老婆,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说实话,我并不惊讶我妈妈会给彤彤打电话,因为我早就料想到我父母迟早会做这件事情的,但我完全没有料想的是,我妈妈并没有劝彤彤离开我。

“你妈妈说你不想回国了?她说你想在加拿大找工作?但又不好意思和我解释清楚?”

“你这是在说什么呀?”我感觉到非常莫名其妙,“这全是胡扯,真的,老婆。”

“你什么意思啊?林雨果?”彤彤的音量在变大。

“我怎么会不想回国呢?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都在看机票吗?”

“看看看,那机票呢?你买了吗?现在都九月几号了?你上网一搜不就看到哪天最便宜了吗?”彤彤越说越激动。

“我是准备买啦。”我试图让彤彤平静下来。

“你说过暑假会回来的,好,为了你的学业,我等你。你也说过你在加拿大留学后会立刻回来的,这是我们一开始的共识,这是我们一切的基础,你现在要和我说你不想回来了?林雨果,你是什么意思啊?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彤彤就哭了,而我最害怕的就是彤彤哭,她很少哭的,除非是她真的受了很大委屈。

她边哭边继续说:

“我等你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你现在什么意思啊林雨果?你说话啊!”

“我,我,”说实话,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妈妈就这样将了我一军,“我肯定回来的啊。”

“那你说,以后咱们怎么办?”

“对不起啊,老婆,老婆,老婆,对不起啊,你先别哭好吗?”我知道彤彤要崩溃了,但除了说对不起以外,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说啊,你到底回来还是不回来?咱们在一起五年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说咱们以后怎么办?”

“以后你嫁给我啊,我娶你啊。”

我承认有的时候,为了达到哄女生的目的,男生可以张口即来一些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话语。

果然,彤彤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她又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说道:

“你让我怎么样再相信你?”

我继续解释:“老婆,我真的没有说我不想回来了,那是我妈妈的意思,她是想让我先在这里试试找工作呗,找不到就回来,但我也没答应她啊。”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真的会回来的,我都没工作那呆这里干嘛?但如果我找到的话,我就把你接过来吧,乖啊,好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彤彤停顿了一下后再说,“你真的要在加拿大找工作了?”

“我没有,老婆,我……”

没等我把话说完,本来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的彤彤,说着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我已经说服不了自己继续去相信你了,林雨果,你一次又一次地失信于我,你太过分了,我父母天天说介绍这个男生给我,介绍那个男生给我,林雨果,你知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啊?你知不知道?”

“老婆,别哭,别哭,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先冷静一点,如果我现在硬是要回国,我父母肯定气炸了,也肯定对你气炸了,那样咱们更没有前途,真的。”

“那你想我怎么样?没有尽头地等待你?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

“我也很想你,老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三个月?两个月?我找不到工作,我就回来,我若找到了,我就接你过来,好吗?”

在电话的那头,彤彤沉默了,连哭声都没了,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打破沉默回答道:

“雨果,你太了解我了,三个月又三个月地,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能相信我吗?”

“雨果,你先让我冷静一下吧,咱们这几天都不要联系了。”

说罢,彤彤就把电话挂了。

*   *   *

那个夜晚,是我来加拿大后第一个不是因为学习而失眠的夜晚。我以前从来不怕彤彤会离开我,但那天晚上,我怕了。而我从来都认为彤彤是我的温暖港湾,她会是我最后的归宿,但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开始怀疑这点了。这应该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来,最严重的一次不愉快。

她说的“咱们这几天都不要联系了”是要短暂分开的意思吗?我都难以想象哪一天,她居然不是我女朋友了,那么,我的一切都要改变了。但恋爱是一种巨大的惯性,那她有这么大的勇气做出改变吗?

我真的感到很难过,但我貌似也对现状无可奈何,我在想,如果我妈妈可以喜欢彤彤,那该多完美。我不禁要感叹一句,在这个年代,你找的那个对象,恰好又是父母完全满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走到阳台那里,看着外面的夜景,虽然高楼很少,但我发现渥太华的夜晚其实还算是璀璨的。这是一座安逸温馨的城市,虽然人少了点,机会少了点,繁华少了点,但就是让人生活得舒适。所以,若让我立刻回国,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

我的人生站在十字路口上,到底怎么走才是最正确的?

这时,我把一直戴在我左手上的那串黑曜石摘下来了,这一年多来,每天戴着它,我感觉到很踏实和很有安全感,它陪伴我渡过了无数个为了学习而不眠的夜晚,它也陪伴我从刚踏入加拿大,走到了现在研究生毕业。它就是彤彤给我的祝福,它保佑着我,它给我运气,它也给我想要回家的寄托。

我想起了刚和彤彤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去她学校陪她上课,我总是买好晚饭等她一起吃,我总是时不时地给她买花,从玫瑰花买到康乃馨,从郁金香买到菊花。我喜欢看她假装生气的样子,我也喜欢她对我撒娇的顺从。

我喜欢她的手,她的舌头,她身体的一切,我也都无法想象哪一天,她会在床上伺候别的男人,那绝对是灾难性的,我无法承受那样的场景。

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也许我就不会选择出国了。

突然,手机震动了,吓了我一跳,让我一不小心就把手上拿着的黑曜石串掉到了阳台的地上。我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彤彤发来的微信:

(我可以再等你几个月,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无论你找没找到工作,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和我领个证。)

看着这条微信,我愣住了,我无法准确形容那刻我的心情,惊讶,感动,不知所措,期待,害怕,幸福,和迷惘。

那时候的我,还未满23岁,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彤彤。幸好微信并没有“对方已阅”的消息提醒,我便假装睡着了,直接没有回复彤彤。我不是想逃避责任,但这真的太突然了,我发现自己也需要时间。

*   *   *

“睡了吗?”

凌晨两点的渥太华,我想,梁永仁肯定还没睡。

“没了,咋啦,哥们?”

“来Alta Vista一趟呗,找你聊聊天。”

“行,稍等我15分钟。”

梁永仁住在Walkley那边的House,不过他有车,所以他的行动很方便。在加拿大,没车真的太不方便了,而我也是直到开始创业后,才意识到读书的时候,就应该抽空学个车考个驾照。

和梁永仁挂了电话,我就直接出门下楼了。我公寓楼下的玻璃大门外有一级小石阶,我便坐在那里,等待着梁永仁的到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找梁永仁聊,也许是因为最近和他比较熟,也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他能给我最好的建议。

九月的渥太华已经有凉意了,还是那句,一旦进入十月份,我就觉得冬天要来了。而凌晨两点的渥太华,则一个人影都没有。大概过了半小时,一辆吉普车停到了我面前,梁永仁从车上下来了。

“嗨,谢谢你过来哈。”

“客气啥,”梁永仁边在我旁边坐下,边拿出一根烟递到我面前说道,“有什么烦恼,抽根烟就好。”

“我真不抽,而且,我也不会抽。”我拒绝道。

“不会抽没事,谁第一次会抽,来,我教你。”

“别别别,哥们,”我用认真地眼神和他说,“我真不抽,抱歉。”

“哈哈,没事,没事,不过我敢打赌,你以后肯定会抽的。”

说罢,梁永仁便自己给自己把烟点着了,他深深地吸了两口后,继续说:

“怎么了?和女友说要在这边找工作了?”

“唉,算是吧。”

梁永仁抖了抖烟灰,然后转过头看着我问:“那她要闹分手了?”

“呵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一下,然后我接着说,“她要我先和她领个证。”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摇了摇头,然后答:“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爱她的话,领个证不是问题吧,领证而已啊,又不需要你摆喜酒,那你到底爱她吗?”

“我爱啊,肯定爱啊,都一起这么多年了,但我一直觉得,结婚必须是要很爱很爱的程度下才能结婚,结婚是一件关乎终身的事情,不能冲动啊。”

“看来是你不想领证,而不是你害怕你妈妈不让你们领证了。”

我转头看了看梁永仁,欲言而又止。

“那你就是觉得你们现在变淡了?”梁永仁再问道。

这回我点了点头,然后答:“是有点吧,毕竟很久没见面了。”

“到底是因为真的很久没见面了,还是因为周月爱啊?”

“什么?”我疑惑地又一次转过头看着梁永仁,只见他把抽剩一点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然后用脚踩灭了它。

“哥们,”梁永仁重新抬起头看着我说,“你上次向我打听周月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

这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让他继续说: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就问了我女友关于周月爱的事情,她有男朋友的,算了吧,雨果。”

我连忙说道:“我知道她有男朋友啊。”

“我女友说她并不是周月爱的朋友,所以,我女友和班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无法理解周月爱找了这样的一个男的。”

虽然我已经查过Justin Bartha的脸书,但我还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他是怎么样的一个男的?”

“别人去卡尔顿大学读书都钓了高富帅,她却钓了一个矮挫,不知道富不富。”

“也许他很富呢,是吧?”

“有可能,因为他是被领养的,老外家庭长大的。”

“被领养的?”说实话,我挺吃惊的,不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周月爱男友的名字是全英文的。但在加拿大的中国人也有会孤儿?能来加拿大的中国人不都挺有钱的吗?这确实是个谜团,但我自己也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还是知道答案了。

“我女友和闺蜜有时候都会在开玩笑说,周月爱和男友是怎么在床上运动的,而周月爱又是怎么样亲得下去嘴的,哈哈。”

我不想听下去了,我便和梁永仁说:“咱们要不换个话题吧。”

“你先听我说完最后一句,”梁永仁伸手搭着我的肩膀,然后继续说,“雨果,你还是远离她吧,她傻,你不能被她也把你变傻了。”

“我没有,怎么会呢?而且她一点也不傻,她挺聪明的。”

“是啊,她挺聪明的,所以开始找下家了,这不最近和你暧昧着吗?”

被梁永仁说得我是周月爱的备胎,我开始有一点点的不爽,但我也知道这是事实,所以才刺痛了我的神经:哪个男生乐意当备胎,而且还是给挫逼当备胎。

“够了,咱们换个话题吧,哥们,我喊你来是让你帮我解决我和女友的事情的,不是来讨论周月爱的。”

“我和你讨论清楚了周月爱,你的脑袋才会有空间好好解决你和你女友的事情。”

“我和周月爱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我想给梁永仁解释清楚。

“我知道啊,所以你就应该趁你们还没有实质东西的情况下,赶紧抽身,让周月爱嫁给她自己眼光挑选的白马王子吧。”

“我都没陷进去,何来抽身?”

虽然梁永仁的手一直搭着我的肩膀,但我觉得我和他快要吵起来了。

“雨果,你很有前途的,你不要当渣男。”

“我没有要当渣男啊。”

“那好,乖乖回国和你女友领个证。”

说罢,梁永仁就站了起来,然后往车门那走过去。

“你走了?”我问道。

“是啊,”他转过头答道,“我女友催我回去了,你别胡思乱想了,做最正确的决定吧,晚安。”

“好吧!那,你开车慢点哈。”

  

 

第十三章 · Shirley(下)

 

梁永仁走后,我就上楼去了。然而,我依旧毫无睡意,我便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其实,沙发正对着的就是阳台的落地窗户,于是,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那,把窗帘拉上。那么,整个客厅,就成为了绝对的黑暗。

刚刚梁永仁和我说了很多话,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尤其他讨论周月爱的那些话。另外,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寡断的人,很多时候我明明早知道候选答案,但我仍总是把事情拖到最后,才做出选择。

和彤彤结婚?那得先过我父母那关,如果我下定决心要这么做,我得用尽我所有办法去讨好我妈妈。我要讨好我妈妈,我就要长时间呆在国内。而即便我在加拿大找到了工作,没有父母的祝福,我又如何把彤彤接过来呢?接过来后她在这里干嘛?当家庭主妇吗?我直接养她?这条路无论怎么想,都很艰难。

和彤彤分手?我会很难过,彤彤也会很难过,我们两人会同时堕入人生的谷底。但这样,等心情恢复后,她就可以找一个比我好的人,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呆在加拿大。我没有拖累她,她自由了,我也自由了,她幸福美满了,我家庭和睦了。这条路,只需要我一句拒绝的话就可以实现了。

(我可以再等你几个月,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无论你找没找到工作,我们见面的时候,和我领个证。)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彤彤给我发的这条微信。我盯着手机屏幕足足十几分钟后,才摁出了键盘框,开始敲回信:

(我爱你)

我就回复了这三个字,我没有直接答应彤彤去领证,但我也没有说不领证。我不知道这样的模糊回复方式,是不是最近跟周月爱学的,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就这样仓促地做出关乎终身的决定。

不过,我决定了给自己两月的时间去找工作,我打开电脑,买了11月11日的回国机票,但以防万一,我也买了12月11日的回程机票。我的毕业典礼在11月10日,那是一个周日,如果到了那天我还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国,而如果到了那天我找到工作了,我也得请假回国看看父母和彤彤,或者说,我相信加拿大的公司在员工入职前,都会很人性化地给予员工休息的假期

那个夜晚,我都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几点入睡的,第二天等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张志明回实验室了,而他给我留的早饭也已经凉了。

我发现,只要我是在沙发上睡的,张志明一定会给我做早饭。他真是一个非常贴心、非常温暖的男生,那为什么Samantha和他会分开呢?真的是因为性格不合吗?

最近一段时间我和梁永仁讨论了很多想法,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张志明也讨论讨论,但他实验室的事情实在是太忙了,我连见他的机会都很少。我想,如果要和张志明约几个小时好好坐下来聊聊创业,我得去学校碰碰他。

在我准备去洗漱前,我看了看微信,有三条未读信息,其中两条信息是彤彤发来的:

(我爱你)

(还没醒?那我先睡啦,晚安,爱你)

看来,彤彤已经把我的“我爱你”解读为了我答应回国就和她领证。而另外一条信息是周月爱发来的:

(作家,我回渥太华了,改天出来吃饭?)

*   *   *

因为我基本上就是要在加拿大找工作的了,所以,我也开始要着手办理申请工作签证的手续。在加拿大留学毕业后,国际学生都可以拿到3年的工作签证,这是留学加拿大的另一大好处,而且办理的手续也并不复杂,我在加拿大移民局的官网填个表,交了个钱,再把自己的成绩单寄过去就行了。当然,拿到学习许可证后,我还需要把护照寄过去,把签证从学生签证正式换成工作签证。

2012年的时候,留学生并没有像现在那么多,所以那会,我办理这些手续一共才花了不到三周的时间,听说2015年的时候,大部分的留学生都等了三个多月才拿到自己的工作许可证。

我回复周月爱的微信说我随时都有空吃饭,让她定个日子,她说她想好了再告诉我。也是,她周一到周五都要上课,周六周日也要写作业,而且她还有男朋友,确实时间比较难调度。

而那段时间我也比较忙,忙着办学签,忙着写简历,忙着投简历。其实,简历怎么写,完全取决于你想找什么工作类型的职位,往往很多时候,你要为不同的职位准备不同的简历,这确实有点麻烦和费事。另外,老外很流行投简历的时候都需要附上一封“Cover Letter (自荐信)”,这就让投简历变得更加耗时了。按照我的经验,如果没有加上自荐信,基本上你投出的简历就石沉大海了。

加拿大有很多找工作的招聘网站,但一般大公司都需要你亲自在其官网投简历。反正,我是什么公司都投。开始的第一周,我全部投了渥太华地区有关电子技术职务的公司,但全都没有回音。

说起没有回音,就不得不稍微提及一下加拿大的低办事效率。当大部分人都有条不紊地在工作,而且毫无压迫感和紧张感的时候,你无论想办什么事情,只要是需要别人提供服务的,没十日二十日,都不会有回音的。

第二周,我多弄了几份简历,有关于电子工程的,有关于销售的,有关于坐办公室文职的,也有关于做市场推广的。于是,我投的职务范围就比较广了,我几乎一搜到什么岗位,我都把简历和自荐信发过去。同时,这周我收到了不少回音,一半是上周的岗位拒绝信,一半是这周的,虽然收到的都是拒绝信,但起码有回音。

按照我的经验,一般开头是“Thank You”的回信,都是拒信,老外得先感谢一下你对他们公司有兴趣,然后再婉拒你说他们有更好的候选人。

到了第三周,我再一次扩大投简历的范围,不过这一次扩大的是地域范围。我开始搜索多伦多的公司,然后也给那些公司投简历。同时,我还开始买书学习编程,我从最基础的HTML和CSS开始学起,先学学如何做网站,以及如何修改做网站的框架工具。我相信以我“学霸”的学习能力,编程应该不难上手。

*   *   *

2012年9月30日,周天,中秋节,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但并不是因为那天是中秋节,而是因为那一天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我收到了我在加拿大的第一次面试通知,那是一家在多伦多的公司,它的主要业务是房地产开发和销售。我兴奋地不得了,于是便负责起了制作中秋大餐的重任,何况,我也是朋友们之中“最闲”的一位,大家都要上课,而我则“闲赋在家”

其实中国的传统节日对于留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些节日都让我们莫名地想家和爱国。以前在国内,我们可能都是被父母通知具体哪天是春节,哪天是中秋,而到了国外,我们都提前自己查好了哪天是春节,哪天是中秋,生怕会错过那节日似得。另外,在海外过中国的节日,也让我们有了一起聚聚吃个饭、喝个酒、聊个天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和张志明招待了璐璐、梁永仁、和Samantha,梁永仁的女友回多伦多了,所以没来,她是多伦多的CBC。我本来还想叫周月爱的,但想了想算了吧,我的好朋友都在,万一他们提起我女友,那就穿帮了。而张志明本来不想叫Samantha的,但他想了想也算了吧,毕竟Samantha是我们几个的共同好友,他不能仅仅因为他和Samantha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让她来一起聚会的。

我和张志明做了满满一桌菜,当然,我做了其中的大部分,有白切鸡、白灼虾、烤叉烧、还有清蒸鱼等粤菜,璐璐也带了一个菜过来,她在家里做了炖牛腩,而梁永仁带了好多酒,Samantha则带了些饮料。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气氛略微有点尴尬,因为我们知道张志明和Samantha是不会有什么互动的,而他们也故意坐得挺开的,但其实因为就五个人,他们坐得最开的话,就变成尴尬的面对面了。

“来来来,酒都满上,”梁永仁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我们也跟着他站起来了,然后他继续说,“今天中秋节很开心,这一年大家都忙,很难得凑到一起吃顿饭,首先感谢志明和雨果的美味饭菜!”

梁永仁话音一落,五杯满满的红酒就碰撞到一起了。

“男生都干了哈,女生随意。”梁永仁补充道。

喝完这第一杯红酒,我们的气氛就没那么尴尬了,尤其Samantha和璐璐也是一口干完,非常豪爽。但毕竟喝得有点急,我感觉我的脸开始有点发热了。

“再来,满上,”梁永仁又要起酒了,我赶紧拿起红酒瓶给我左右两边的张志明和璐璐倒酒,“这第二杯,我们预祝雨果的多伦多面试成功!”

五杯满满的红酒,又一次碰撞到一起。梁永仁带动着我们一杯又一杯红酒地干下去,注定让这个夜晚变成一个开心而又难忘的夜晚。

*   *   *

“雨果,多伦多那家是什么公司?”Samantha问道。

我放下筷子,然后看着Samantha答:“貌似老板是中国人,但做的是老外房地产生意的,公司里里应该也有不少老外。”

“那具体是什么职务?”璐璐也参与进这个话题里面。

“我投简历的时候,投的是市场推广这个职务。”

“市场推广?那岂不是和咱们的专业不对口?”璐璐再问道。

“没办法,工作难找,嘿嘿,你也不是不知道电子工程一点工作前景都没有,”说罢,我微笑着拿起酒杯,想和璐璐碰一杯,“你随意。”

我觉得我自己欠璐璐好多杯酒,过去一年的电子工程学习,多亏她的帮忙,我才顺利走过来,我觉得我这个夜晚要和她喝个够。当然,我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我已经开始醉了。

璐璐还是一口把酒喝完了,她真能喝,不愧是北方女生。虽然我发现她也脸红了,不过,脸不脸红应该和酒量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对了,雨果,”这时,张志明问道,“你不是买了回国机票吗?那如果这工作成了,那你还回去吗?”

刚放下酒杯没多久的璐璐惊讶地看着我问:“你要回国了?回国干嘛?你不会来了?”

我买机票的事情也就是和梁永仁和张志明说了,于是,我便和璐璐说:“在这里找不到工作的话就回去呗,没办法啊。”

“你哪天走啊?你也不说一声。”璐璐的语气中略带责备。

“雨果是毕业典礼后第二天的机票。”梁永仁替我回答了。

“挺好的,你也好久没见着你对象了吧,回去好好陪陪她。”这时,Samantha提起了我的对象。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Samantha旁边的梁永仁,他正拿着酒瓶给Samantha倒酒了,然后,我便重新看着Samantha答:

“是啊,都一年多了,想她了。”

张志明插了一句话:“你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回国领个证得了。”

璐璐立刻接话说:“雨果这么年轻,应该先奋斗事业吧。”

“对对对,奋斗事业,哈哈,”梁永仁又拿着酒杯站起来了,不过这次他是想和我单喝,“我敬你一杯,雨果,满上,为事业干杯!”

“好啊!”这回,我们又一口气干完。

“来来,我也敬你一杯。”张志明也拿起酒杯站起来了。

这时,我已经喝了很多杯了,我感觉自己的头很晕了,我相信我再整杯喝完的话,我就需要去洗手间吐了。不过,我还是拿起酒杯重新站了起来。

“好哥们,好室友,咱们喝!”

果然,这一杯下去后,我立刻就冲去洗手间,然后把门关上。而在门关上的瞬间,我隐约听到璐璐在和他们说:

“你们別灌雨果了,他不能喝,我来陪你们喝吧。”

说实话,喝酒的感觉很爽,当有一定醉意的时候,就更爽了,因为无论说话还是行为,都要更大胆,而且那都是带有享受感觉的大胆。但一旦喝吐了,那就不好了,那证明喝多了。

吐得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一波又一波地吐,让我精疲力尽,而且我还把洗手盘搞得乱七八糟的。说实话,在那个瞬间,我真想在洗手间里面睡着。

*   *   *

我真的睡着了,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沙发上了。我迷迷糊糊地开眼睛,发现有零星的光线从阳台那透射而来。我缓缓地从沙发坐直往阳台一看,我看到了张志明和梁永仁的背影,张志明俯着阳台的围栏,而梁永仁则抽着烟。

我慢慢走到阳台那里,然后把落地玻璃窗打开,脚步往外面一迈。听到动静,张志明和梁永仁都转过头,并不约而同地说了句:

“这么快醒了?”

“她们走了?”我问道。

“哈哈,”梁永仁一脸坏笑地说,“璐璐在你房间的床上睡着了。”

“笑啥,那Samantha走了?”

“Samantha在志明的房间睡着了。”梁永仁再答道,然后他拿出一根烟,递了给我。

我摇了摇手地说:“我和你说了N遍了,我不抽烟的啦。”

这时张志明对我说:“对了,雨果,我刚刚和梁永仁讨论了很多创业的想法。”

“是嘛,你们都聊什么了?”一提到创业,我就兴奋起来了,我没想到,我们三个人终于可以聚到一起聊聊创业。

“来来来,”张志明让我也走到围栏那,然后他指着远方的夜空说,“雨果,你看看这渥太华。”

在我正前方的视野里面,渥太华寂静得像一个沉睡的小孩,需要新鲜的阳光来唤醒活力。

“渥太华安静地过于无聊了。”我说道。

“是啊,”梁永仁一边说边把烟头扔了,“刚刚听完我的电商计划后,张志明提出了一个挺不错的见解。”

我便转过头看着张志明,等待他详细说说。

“渥太华确实很无聊,大家除了上课、写作业、找对象外、逢年过节同学朋友之间聚聚,还能干嘛?用电脑打开一个网站,都是国内的门户网,看的都是国内动态,根本也没有渥太华的资讯,也不知道渥太华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久而久之,这里的中国人缺乏精神上的消遣,是吧?这里的中文文化产业太薄弱了,即便你打开微信,你也就是用来聊天而已。”

“所以说,渥太华缺少一个中文媒体?”我问道

“我指的是适合年轻人的媒体。”我又补充了一句话

“对,渥太华确实缺少一个有质量的、适合年轻人的中文媒体,虽然这里已经有几家中文报纸啊,但老式的中文报纸根本没人看的。”张志明答道。

梁永仁马上接话说:“而且这媒体的内容必须新颖,必须大胆,也必须贴近在渥太华年轻人的生活。”

“那我们三个理工男搞文化媒体?”我想再确认一下我对他们想法的理解。

说实话,我觉得张志明和梁永仁提出的想法很诡异,但也很让人眼前一亮,我无法预计在渥太华做中文媒体的前景,但我能实实在在地看见这里有个缺口,而且这个缺口充满着机遇。

“你以为我真的只喜欢在实验室按时按点地搞科研吗?”

张志明的话音一落,我们三个都笑了。

最后,我们决定搞一个属于渥太华本土的中文APP。

这也就是我想说的,那个夜晚发生的第二件事情。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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